白茫茫食尽鸟投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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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三，宜出行。

这日，迎春一行人启程回金陵。因着贾政、邢夫人等皆是大病初愈，经不住长时奔走颠簸，故此次仍是择了比陆路要和缓的水路出行。

从京里出发，乘船沿着京杭运河一路望南行，一个月的功夫便可抵达金陵了。

登船前，一众人等在通州渡口惜别。除了留守京城的凤姐宝钗等人，还有不少原本在贾家伺候过的下人也来了。她们如今大都各自有了别的出路，此番也是来送别旧主的。

袭人同蒋玉菡自也过来了。

那袭人当初离开贾家时被开恩带走了自己全部家当——衣裳首饰加上这些年主子的赏赐和自己积攒的梯己，统共足有八九百金之数。且当时黛玉主事，因念其尽心照顾宝玉多年，又额外给了一笔不小的赏银。

故论起来，袭人如今实在是要比财产被尽数抄没只勉强留下祭祀产业的旧主要富庶不少。

此次来送行，袭人不由分说硬是将一张五百金的银票塞给迎春：“烦姑奶奶帮我转交给宝玉罢。如今家道落没，二爷他们在南京定是处处艰难的，且太太病重，林姑娘身子骨又一向不好，这些都是紧着要花钱的地方。这五百两虽不多，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也是我的心意了。”

迎春闻言忙辞道：“这也实在是太多了，你们过日子也不大容易的。且宝玉、林姑娘怎好要你的银钱

？”

袭人却道：“这些银钱多也是原本府里赏下的，如今不过是又还回去罢了，也没什么的。且我们如今自家做点小买卖，又有些积蓄，这日子也很过得下去。只是可怜太太二爷他们，一贯过的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如今落魄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迎春听了也有些感慨，又实在推却不过，便只得将银票收下，答应到了金陵便转交予宝玉等人。

此番原本在京依傍宁荣两府生活的贾家族人大都也要跟着一道回金陵，只除了个别已谋了营生能靠自家在京中过活的，比如贾芸、贾蔷等则是不回去的。

此番这二人也皆来送行，那贾芸还携着小红，贾蔷也带着龄官。那小红是上回邢夫人大力削减府内下人时出去的，出去后不久便嫁给了贾芸为妻。

而龄官则是上年贾府解散府内梨香院戏班子时被放出去的。那贾蔷原是总管着府内戏班的，因其早便同龄官有情，且龄官被卖多年也寻不着父母亲人了，贾蔷遂将其接至家中安置。

因着那龄官有志不愿与人做妾，贾蔷也有意娶她为妻，但碍于贾蔷也算是贾家正派嫡孙，要明媒正娶一个小戏子，恐怕族里和长辈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故这事便也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而如今贾府败了，且败得这般彻底，什么也都不必讲究了，故前些时日贾蔷便与这龄官成了亲。

贾芸和贾蔷皆是因为这些年给

贾琏凤姐办事，承接了贾府的一些事务，例如采买、种植、造园子等，攒下了些银子，便自己在外头做了点小买卖——贾芸开了家香料铺子，贾蔷则盘了个小茶楼——生意都不差，日子也很过得下去。

那朝廷说是要抄没贾家一族的财产，但主要还是盯着宁荣两府的产业和贾家族产，像贾芸和贾蔷这样以自己名义在外头置办的既不属于宁荣两府又不算族产的小产业，本来也不在官府查抄的范围，给点贿赂也就轻松过关了，故而他们的财产倒都逃过一劫保全了下来。

更难得的是这贾芸、贾蔷夫妇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当时狱神庙允许探监以后，他们都自发去探望了关在那儿的贾府女眷，后来也帮衬着安置了一些迎春买下的贾府旧仆。

且说这厢贾芸、贾蔷夫妇皆过来给迎春见礼，迎春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也都安居乐业，自是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今日来送行的这么些人里头，最教迎春意想不到的当属妙玉了，她是同惜春一道过来的。出家之人不问俗事，妙玉又一向清高的紧，同迎春等人亦没什么交情，惜春过来倒还罢了，这妙玉又是为何来了呢？

“二姐姐，我来送送你们。”

惜春瞧出迎春不解，便主动道，“师傅知道我要来，便一定也要过来，想向二姐姐当面道个谢。”

道谢？迎春愈发疑惑。

那妙玉倒一改往日的冷淡

，进前朝迎春郑重一礼：“多谢贾夫人当日力劝我去投了清凉庵，否责若依我自己原本的心意去了那牟尼院，只怕如今早已深陷泥淖，身心皆毁了。”

原来，前日有人举报京中数家尼庵逼良为娼，面上是佛门清净地，暗地里却接待有特殊癖好的权贵富商，淫｜乱尼庵。朝廷因此查封了京中好几家庵堂，妙玉原本想要去投身的那家西门外的牟尼院也赫然在列。

那牟尼院原本的住持是妙玉师傅旧友，妙玉被请到贾家之前还在罢庵中住过，前住持为人清正，那会儿庵中是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可上年老住持圆寂后，继任的住持却与权贵勾结，做出了这般教人发指之事。

迎春原本虽对这样的事也有些耳闻，但如今却活生生发生在天子脚下，且就近在自己身旁，不由震惊不已，一时心里又庆幸，亏得曹雪芹在书中留下了暗示众人结局的判词，才教迎春能够有意识地去改变妙玉原本的命运轨迹，最终躲过一劫。

“实在是多亏了二姐姐，不然我同师父便是堕入阿鼻地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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