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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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清,蔺兰庭在院子中央咳嗽起一院子人,自个顺着北孝顺胡同,经肉市溜达出来,过了五牌上正阳桥一拐弯,这是准备去自个那练跤场子,练身手。
‘’有孤王在帐中心神不定,想起了当年好事不伤心,恨刘邦用张良诡计毒恨……‘’
蔺兰庭抬脑袋瞧,只见城墙垛口上骑着这个人,正嗷嗷地唱着《亡乌江》,听这主儿戏唱的是气短声竭,恐怕得有三天没吃饭啦?没吃饭还怎么大谱,他还孤王,还真拿自个当了楚霸王?
蔺兰庭立定身形,摆开架势,一招一式打自己的拳。
城楼墙头骑着那位,刚才见有人来,收了唱口,巴搭着眼,看这位青衣白褂的爷,是个什么来头?见是位吃饱撑得练晨功的主儿,他又接着唱:…有淮阳小韩信用兵如神,孤纵有拨山力又何足论……‘’
城墙上这位,听唱口不咋地,可他那唱词,用得真准,一字不错,一字不落。
蔺兰庭就仔细瞧了瞧那主儿,披头散,破衣烂衫是个叫化子,正骑在垛口,就像骑着项羽那匹乌骓马上,怪不得他唱这段戏文。
‘’孤一人怎能杀冒敌冲锋,叫美人你与孤把酒斟定……‘’
见是个跟着耍晨疯的叫化子,蔺兰庭没再理睬,继续打他的长拳。
‘’孙子!我认识你个小兔崽子。‘’
瞧瞧左右没人,这不就是冲我骂?唉,这叫化子怎么张嘴骂人啊?蔺兰庭停下自己的拳头:‘’嗳!叫化子,你是饿晕了吧,怎么出言不逊啊?‘’
‘’小兔崽子,你不就是鲜鱼口,泰和班戏园子,那小王八羔子吗?‘’
哟!这叫化子还真认识我,他是谁啊?
‘’孙子,前些年还跟三头桥上跟我叫板,我那景泰楼,是不是你个王八羔子给我烧的?‘’
‘’庆熙!‘’蔺兰庭听明白了,这个叫化子就是庆熙那个老贼,景泰楼前些年夜晚,着了把大火,从那往后,那个自称庆熙的小王爷,就销声匿迹了,蔺兰庭一直在打听,这老东西踪影,我跟他有笔冤债还没算清楚呢,那老东西甭没喽。
前二年听人说过,有人见过个要饭的象庆熙,可落差太大,不敢确认,敢情这位,真成了落入草窝的凤凰啦?
‘’你个老东西,老天爷还没让你饿死哪?‘’蔺兰庭叉着腰,仰着脸,挑战似地骂着。
这话问得,庆熙没言声,几天没吃正经饭了,他可是真饿,饱吹饿唱,今儿个肚里无粮,他骑在城楼子上望风景,看着当年景泰楼那片地界儿,庆熙想起当年,自己丰衣足食的日子,想那漂亮的雪雁姑娘,那个婊子,薄情寡意,自个没了银圆,她就丢下自个,寻了下家,如今自个啥也没了,就落下这副惨德性,我可不就像垓下被困的楚项王吗……?
庆熙,项羽都拨刀抹脖子啦,你瞅瞅你这副德性,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你都混到这份上了,你还骑在城楼子上耍脾气?要是我这命,我就从城楼上折下来摔死!‘’
城墙下这孙子,还往上甩刺心窝子的话。
好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听着话,庆熙没言语,这好日子咱过了,苦日子咱熬了,没大烟膏子我忍过来,没女人咱扛过来。可没饭吃啦,我可真受不过,我吃过人家折箩,抢过人家剩碗,扒过垃圾,掏过泔水,啥白眼我都受过了。可今儿个,我怎么受不了这个小兔崽子的几句抢白话哪?庆熙后悔了,我今儿个裹着冷风,空着肚子,我招惹他干吗?这主儿抬腿下了他的乌骓马,迎着墙头的风,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和连呼带喘的火车,奔东边走了。
两天后,蔺兰庭听来福说:从前门箭楼城楼子上,折下个叫化子,摔死在正阳大街上,听人家说:就是庆熙那老头。
‘’他活该!‘’
年末的京城,已是冰天雪地,冷飕飕的西北风,刮过鲜鱼口,吹得胡同里招牌,幌子,旗幡,酒帘子随风飘舞。
一大清早,鲜鱼口这片出门买早点的人是络绎不绝,武大奇的烧饼铺前,小伙计秋子刚刚用锅铲挑开了笼屉,店铺里外顿时热气腾腾,蒸汽散去,只见上屉是笼糖三角,下屉是笼大枣蒸糕,面的匀称大枣粘得均匀,如夜晚天空上的繁星,泛着油亮紫红,如同镶嵌在年糕上的宝石般,晶莹剔透。
巷口拐角处,正明斋的馒头铺也掀开了笼屉盖,雪白的馒头不大不小大小松软圆团,眼瞧着就是副好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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