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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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两个月,他几乎全部时间都扑在北京和广州,要么是在工作室和团队里的其他摄影商量拍摄计划,要么是在广州的工厂和工程师解决拍摄高山滑雪的技术性难题。
一套专业吊杆,最轻的也要三十多公斤重,梁牧也随谭佳宁去出差几次,终于和器材公司的专业工程师一起研究出来一套便携吊杆。全碳钢材料,把器材从从三十多公斤减轻到十二公斤。为了方便背在身上徒步,他们还设计了随之的背负系统,甚至申请了个专利号。
唐冉亭在蒙特利尔的时候就研究出了对付镜头起雾的方法——当时他们用的是土办法,买了几十个暖宝宝把镜头裹得严严实实。如今,他们让广州的器材公司专门生产了对应电影镜头尺寸的USB充电供暖贴,让镜头机体保持同温。
摄影组在夏天攀登季来临之前,已经去过两次高山试验器材,主要是测试充电稳定性和太阳能板的效能。选什么样的摄像机还在其次,最基础的后勤供给要有保障。
任务虽多,团队分工明确,各个击破。
在三月份霞慕尼的拍摄开始之前,他和池羽就没在一起待过超过五天。
今年对于池羽来说又是一个好年。去年资格赛的低迷期过后,池羽在欧洲的两场资格赛分别得了第一和第三。梁牧也在勃朗峰的营地准备第一次徒步外拍需要的器械,都没能赶来现场看他比赛。
池羽在LesArcs终于堂堂正正地赢了Hugo一次。同之前每一次比拼一样,这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池羽正式邀请他也来参与霞慕尼阶段的录制,而Hugo欣然同意。
那是正值三月底,Hugo提出提前送给他一份生日礼物。这礼物很特别——他说服自家品牌高层,让Vitesse和池羽联名出一块雪板。出什么样的板子,板花怎么设计,表达什么概念,全都由他全权决定。
所以最开始收到这份礼物的池羽如看着一张巨大的空头支票。做什么样的雪板他心里一直有答案,可谈到设计和理念,他根本不知从何入手。他约了和设计师连线头脑风暴,但没有一个人提想法,两个人就隔着网线枯坐。
这次,池羽也学会了分享这个甜蜜的烦恼。他和梁牧也打越洋电话,讲得愁眉苦脸,那个人正在广州熬夜搞器材,听他说完便开口,连名带姓叫他:“池羽。”
门关起来,他总喜欢唤他小名。一叫大名,池羽还被他搞得挺紧张。他不明所以,就说:“我在啊。信号不好么?”
“池羽。等一下。”
他又叫了一遍,把手机竖过来放在桌子上,拿出随身铅笔,扯来桌面上一张咖啡厅的小票,在他面前嗖嗖画了几笔。
隔着视频电话,池羽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雪板的轮廓,然后,他瞟见一双巨大的翅膀。细节梁牧也没时间画,就寥寥几笔,可池羽看出来了,这对翅膀是由一根根羽毛组成的。
他一边用铅笔画,一边说:“希腊神话里,有个神……”
没等他说完,池羽便脱口而出:“Icarus。”
伊卡洛斯。被关在克里特岛的落魄英雄,企图用鸟羽和蜡制成飞行翼,逃离监狱,飞向自由。
梁牧也又说:“池羽,这个就是你。”
Hugo让他不要考虑品牌之前的雪板矩阵,只做一块自己会每天滑的板子。
两个月之后,法属阿尔卑斯山下,全世界第一块和池羽联名的VitesseIcarus诞生了。
VitesseIcarus和VitesseMothership大相径庭,是一块非常激进的全山自由式雪板,沿袭池羽的风格,头尾完全对称,硬度为8。C2混合型camber-rocker-camber形状比传统camber-rocker-camber正反拱形都更深,需要更多力量驾驭,可以玩儿公园花式,也能兼顾高速下也滑行的稳定。这是一块会受高阶滑手喜欢的,能在真正的大山里面高速起跳、翻转、尽情玩转自由式的雪板。
板面设计十分具有戏剧性,光影美学的运用如卡拉瓦乔,仿佛黑暗中有一束光,照亮伊卡洛斯年轻的脸庞,和身后巨大的金色羽翼。羽翼饱满,盛大绚烂,如少年之梦。设计成稿和梁牧也最初的草图略有不同,可池羽坚持保留了他画的那一副翅膀的轮廓。正好,雪板设计为了兼顾粉雪能力,板芯也用Koroyd超轻材料在板头做了镂空。在天气晴朗、阳光充足之时,太阳照射黑色的板头,就能照出这一对翅膀。
官网放出了池羽和设计师、工程师一起看手稿的照片,还有原始设计灵感,是那张丝毫不起眼的沾了水渍的咖啡厅小票上,梁牧也一气呵成的铅笔简笔画。
*
在霞慕尼,池羽背着这块雪板,登上勃朗峰惊险的普特里崖壁。
一周前正在雪场的巡回赛上巅峰对决的两个人,此刻正被同一根绳子拴着,手握冰镐,竭力向上攀爬,随后扣紧固定器,从顶端一跃而下。
1978年,双板滑雪运动员首次从这座针尖一样的山峰成功滑降。四十多年后,两位最优秀的大山野雪滑手即将用单板完成首降。
可从头到尾,没有人提“首降”
这两个字。没有直升机和雪地摩托的现代工业辅助,也就没有了限制,全世界几乎所有可以攀爬的大山均在版图之内。上升时踩稳每一步,下降时滑好每一个弯,用双手双脚到达梦中的地方,再用双腿享受滑降,这才是登山滑雪的终极奥义。
池羽在平均四十度陡峭的山脊上用全身的力气刻出均匀稳定的滑行轨迹,顺着白练般积雪覆盖的陡峭走廊滑降。
神话里的伊卡洛斯飞得太高,靠太阳太近,因羽翼融化而陨落。可法属阿尔卑斯之巅,四千多米的崖壁之上,踏着伊卡洛斯的池羽则是被眷顾的主角,有着永不坠落的英雄梦想。
那天正好是池羽的生日。两人成功滑降到山脚下,他们在营地点了篝火庆祝。庆祝之后,Hugo有事先走一步,梁牧也拉着池羽说第二天再登一遍,要补拍镜头。
原本计划也是有两次,池羽毫无异议,点头答应。
可真正原因,他心中有个计划,想给池羽一个惊喜。普特雷崖壁快到顶的避风处修了个小木屋,叫“叉子小屋”
(LaFourcheHut),池羽在最开始做准备的时候就说过想去。可此行时间紧凑,因为Hugo的时间限制,昨天他们是凌晨四点摸黑开始爬的,才能在最佳时间滑降,因次也就没能在上面过夜。
池羽不说遗憾,可他也不用他说。
当日,经过五个小时捏牢冰镐的攀爬后,左手食指拇指都磨掉一层皮。在岩馆和密云水冰的训练再多,也无法模拟实际攀爬过程中的紧张。因为紧张,所以施力过多。在大本营他想脱去手套,里面的血早就凝结成冰,和手套牢牢黏在一起,根本扒不下来。他一用力,已经凝结的部分又撕开了口子,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王南鸥对此见怪不怪,十分专业果断地拿起工具剪破他的手套,生起了火,等着手和布料升温。池羽把手乖乖递给王南鸥,咬着能量棒和Hugo互相交换刚刚在山顶没听清楚的笑话。帐篷方寸空间里,里面只有监视器后的梁牧也一人心疼。可摄像机架着,每一秒都是视频素材,他只能在做忠实的记录者,不能逾矩一分。
等伤口暂时处理好了,其他人离开,梁牧也终于按下红色按钮结束录制,把摄像机送到旁边的总台充电。再回来时,池羽在绿色的睡袋里已经睡熟。
他想再问他一遍明天要不要再爬,可又不忍叫他。他也能猜到池羽会如何回答。
我想去,我要去。无论艰难险阻,只可能有这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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