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被遗忘的孤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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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杀掉俘虏以示决心,可是在一阵呼喝之后就心慌气短,老穆头和李听芳只好把他扶回后帐,又请御医前来诊治。
文武百官心中已然有数,柴荣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怕是已经没有几日好活,北伐之事只能到此结束了。
出了柴荣的大帐,百官各司其职,可是没有谁再组织人手修建即将完成的浮桥,已经开始做着撤军的准备。士卒们也不是傻子,一日之间大军之中已经开始出现各种的流言。
看着御医煎好汤药,老穆头亲口尝过,方才送到大帐之中。看着病恹恹的柴荣,老穆头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高平之战,淮南亲征仿佛就在昨日,柴荣是何等的光芒四射意气风,这才过了多久便成了行将就木之人。
此刻老穆头在心里是有些埋怨已经死去的郭威,他在天上为什么不好好保佑一下自己选中的继承人,不能叫他活的再久一些,哪怕再有个年都好。
虽然老穆头只是个大头兵,却在军伍之中摸爬滚打一辈子,他十分的清楚一旦柴荣驾崩幼主即位,这个冉冉升起的帝国会面临什么情形,莫非这就是天意吗
老穆头轻轻的喊了一声,“陛下用药了。”
只见柴荣缓缓的睁开眼睛,李听芳连忙的将他扶起来,把一条被褥垫在他的身下。
柴荣轻声道“现在几时了”
“刚刚到酉时,天色还没有黑哩。”
老穆头说着用调羹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柴荣的嘴边,柴荣却伸手接过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哈”
柴荣长出一口气,五官被药汁苦得扭成一团,“这药真的苦。”
老穆头笑道“这药加了黄莲自是苦,陛下只要好生用药调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痊愈。”
御医可不是跟老穆头这么说的,御医说柴荣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就会驾鹤西去,他不过是在劝慰而已。
换作郭威听了这样的劝慰一定会当面说破,说“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
之类的话。
可是柴荣却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朕一定会好的,朕还没有收复幽州。”
不是柴荣比郭威自大,他只是不肯服输而已,见老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有什么话跟朕直说就是。”
老穆头接过柴荣手里的药碗道“刚才韩通来找过俺,他跟俺说营中已经有点检做天子的流言了。”
柴荣嗤笑一声道“朕一得病,这些宵小果然耐不住了。”
老穆头放下药碗拜倒恳求道“陛下,咱们退兵吧。”
柴荣闻言不语,只是缓缓的躺会到榻上,一双眼睛望着高高帐顶,那里有一个指头粗的窟窿,夕阳绚烂的霞光从这里射进来,隐约可见有无数的尘埃在光线之中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道霞光渐渐消失,帐顶只剩下一片漆黑,柴荣扭头看看李听芳点燃的烛台,轻声的道“退兵”
就在和契丹人决战的前夕,大周退兵了,作为皇帝兼主帅的柴荣别无选择。他重病在身已经军心动摇,这样的情况下已经不具备和契丹人决战的条件。
同时大周还面临着另外一个风险,一旦柴荣在这里驾崩,百官和将士绝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回开封拥立他那个年仅十岁的长子,不等他的尸体变冷,就会重新的立一个皇帝出来。
唯有回到东京,才能顺利完成皇位的传承和权利的转移,这一点柴荣心知肚明。
第二日柴荣便正是下诏,大军撤回东京,同时任命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率领兵马原地驻守,并且令他们休整城城池,准备迎接契丹人的反扑。
没错,柴荣他还准备回来,幽州就像是那只水鸟一样,一箭射不中,只要还有机会他就会射第二箭,可惜上苍不仁没有给他第二次北伐的机会。
大军来的时候气势磅礴,走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柴荣上来船后顺着运河一路急行,只三日天的功夫就穿越茫茫水泊到了澶州。
此时离东京已是不远,柴荣却叫大军停了下来,下船乘车一路到了镇宁军节度使府。从马车上下来,柴荣抬眼看了看军衙的匾额,病容之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推开身边的老穆头和李听芳大步迈上台阶。
他自幼被过继到郭威名下,跟着郭威东迁西走,年纪稍长就上街卖伞贴补家用,后来姑母过世他干脆走南闯北的贩茶。等郭威权势渐大,他便放下买卖跟在郭威身边东征西讨,很少过上安稳的生活。
乾祐之变叫他满门被诛,仅有一子独活使他悲伤欲绝,就在这个衙门他每天拼了命的处理各种的公务,不叫自己有半点的空闲,以免想念惨死的妻儿,他的病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直到符氏到来,这个坚韧温柔、美丽贤惠的女子叫柴荣孤寂冰冷的内心有了一丝暖意。在澶州的三年不是他最幸福的三年,却是对人生最有感触的时光。
他穿厅过堂到了后衙,这里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葡萄架上郁郁葱葱,艳阳之下青绿葡萄叶子亮的晃眼,随着微风缓缓扇动,隐约可见青豆一样的葡萄。
那时候会有一个女子站在凳子上用雪白的毛笔给稚嫩细小的葡萄花授粉,娇笑着对他道“这样到秋天会多结一些,若是吃不完就给郎君做成葡萄酿。”
柴荣突然面色泛红,指着葡萄架下的一角的道“老穆头,快把那里挖开。”
老穆头连忙的带人将地面挖开,挖了约莫有两尺深,就见两个小小的酒坛子。
柴荣激动的道“快取出来,动作慢些,不要打破了。”
老穆头把两个酒坛子放在石桌上,柴荣宝贝一样用衣袖擦拭上面的泥土,他动作很轻仿佛那是个梨花带雨的美人。
他把酒坛子擦的光亮如新,这才揭开封口,李听芳立刻递上一个干净的白瓷碗,柴荣拿过酒坛子凑到碗口,立刻就有暗红的酒浆缓缓的流出来。
柴荣端起碗来,轻轻啜了一口,味道有些酸涩却比从前更加浓郁,他两眼微微泛红,眨了眨眼泪光又消失不见,随后又大大的饮了一口。
李听芳劝道“陛下圣体刚刚有些好转,还是少饮一些,”
柴荣摇头道“不碍的,这才是朕的良药,老穆头封了军衙,不要叫任何人来打扰朕。”
柴荣怀念美好的旧时光,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也不见出来,百官却急了全都堵在节度使府外面求见,就怕柴荣不声不响死在了里面。
老穆头到了军衙外对众人道“诸位请放心,陛下的精神已是好了许多,只管回去处理公务。”
范质道“既然陛下无碍,还在早些启程回东京吧,免得节外生枝。”
老穆头自是明白范质说的节外生枝是指什么,“俺想陛下早日回东京,可是俺说话不好使,诸位身居高位懂得道理又多,不如选个人出来跟俺进去劝上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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