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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槿却没再与他玩闹,略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复来楼。”
沈碧闻言抬头去看,果见一座楼棋布、宇榭相峙的华屋,门口匾额书“复来楼”
三个大字,走龙蛇。
只是此时,楼门紧掩,过路行人也都行色匆匆,不肯多在门前停驻片刻,怎个冷清了得。
沈碧讶然道:“诶?那是……”
他言未毕,便被祝槿捏了下手指,忙噤了声。
只见最高楼的瓦顶上,悬置着九盏莲灯,每盏灯又充作一瓣,组成了一朵更大的九瓣莲花。青天白日之下,那莲灯顾自燃着,散着暧昧的暖红光晕。而在那灯下、楼的顶层,九名白衣侍女立于楼头,登眺下视,衣袂临风,清贵无伦。
祝槿也忙不迭拉着沈碧走远,直到回也再望不到那楼头诸女,才轻声道:“复来楼嘉宾的第五层,只有位尊权重的神、祇才能莅居,九莲灯现,应是河伯至此。”
沈碧点评道:“排场真大。”
祝槿笑了笑,道:“应是来参加旨酒宴的,这几天的魁城,确实要闹烘烘的了。”
他们又走了百十步,便见冷清的街道再度繁华起来,食摊杂卖目不暇接,游人买客盈路铺街。脂粉气与汗味儿混合着诸种食香萦绕鼻端。
他们被挤在人群中间,只能缓缓地挪动,沈碧身量不高,于他而言,前后左右都是肉墙体壁,即便努力地牵住祝槿的手,也动辄便会被汹涌的人流冲散。而仕女的钗鬓、妇人的挎篮、大汉带着体味的汗巾和公子四处翻飞的折扇更是不断地误伤他。
沈碧烦不胜烦,对祝槿央道:“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我们换个去处吧!”
然而,再次被冲得与他失散的祝槿不但没听见他的话,甚至忘记了他这个同伴的存在,径自朝另一边去了。
周遭人潮来去,沈碧茫然站在其间,望着祝槿径直离开的背影,有些无措。
他又踮着脚看了一会儿,盼着祝槿能记起自己,可直到彻底不见,对方也再未回头。
沈碧低头,用脚尖一下下踢着石板路,泄心底突如其来泛起的情绪。
等心烦好不容易被排遣掉,沈碧举步,准备朝祝槿离开的方向追去,却不防有人忽然用力在他背上推搡了下,害他险些摔倒。
沈碧顿时恼火,转头,对始作俑者叱道:“不看路吗?”
祝槿笑道:“看路了,拍的就是你。”
他抬手将一个梅红匣子递到沈碧面前,道:“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傻站在这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匣子里满盛着糖渍樱桃。摘的红樱被裹在将化未化的糖霜之中,如雪拥殷梅,报来春暖。
沈碧提起一只,放进嘴里尝了尝,蹙着眉道:“好酸啊——”
祝槿一怔:“酸吗?”
他也咬了一口,早樱的汁水迸于舌间,又融化在白糖绵长的清甜中,他咽下道:“不好吃吗?我记得自己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沈碧连忙又尝了一只,卖乖道:“好吃的!”
祝槿担心他口酸,四下环视,正见道旁有个踞坐在地的大娘,身前放着偌大一樽白瓷缸,缸上漂着只木勺,借此,能大略估出里面应还剩下小半缸的份额。
祝槿走近几步,问:“这是沙糖水吗?”
那大娘吼道:“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
这一声地崩山摧,却没有喊来他俩以外的买主。于是大娘将声音放低了些,道:“自家做的,可干净咧!一文钱一碗,郎君尝尝啊!”
祝槿递了钱,将沙糖水转给沈碧:“这是甜的。”
等他们走到几十丈外时,沈碧的肚子里已装满了细粉素签、水晶皂儿、莲花鸭签、金丝党梅、红糖糍粑……
沈碧揉着肚子,指向个出售蜜煎雕花的摊子,甜甜唤祝槿道:“那又是什么呀?”
然而,百试不爽的招数终于失灵,祝槿眼皮未抬,凉凉道:“你吃太多了,明天再买吧。”
沈碧恋恋不舍地驻足,祝槿抬手附上他顶,强推着他往前走,无情道:“走了。”
两人又行过一阵,只见食摊渐稀,杂耍渐多,手影戏、剃剪纸、弄虫蚁、叫果子……一步一伎,一伎一景,应接无暇。
祝槿与沈碧正闲步其间,忽听得一阵鼓板乐吹声,激昂欢悦,引得众人皆朝奏乐处看。
便见不远一处,置着一方小桌,小桌之后,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说话伎人。这一人一桌原本并不惹眼,但因四周未见其他布摊者,反而显得不同。
见着此人此景,许多本在这头看伎的游人都一窝蜂似地拥去,祝槿与沈碧又被夹带在其中,不得自由,便也只能随人流而动。
鼓点止歇时,说话伎人对乌泱泱涌来的一群观众巡视一周,面现微笑,从手边拿起一个早就备好的乌木盒,打开盒盖。
众人便探头向那盒中看去,只见里面端端正正一字排开五只木牌。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隔了老远,看不清楚,便朝那伎人喊:“余先生,这回猜什么啊?”
伎人淡笑不语,抬起一根手指朝上点了点,复又施施然放了下去。
在人群的窃窃细语声中,祝槿对沈碧解释:“这是商谜,也就是聚众赋题猜谜,谜题一般都是隐语或诗句。”
说话间,众人正纷纷猜测着那余先生的意思,有人说是算术,有人说是天气,余先生却只回以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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