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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余對他的進來沒有反應,眼珠都沒動一下,叢向庭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坐在地板上——本來要坐床邊,但衣服太髒了,蹭了很多灰。
阮余不可能說話,叢向庭連他是不是睡著的都不知道,反正都一樣,沒什麼區別,醒著的時候阮余也不理他。
從那天起阮余就不再說話了,像個遊蕩在這間房子裡的活死人,只會進氣出氣。
或者連遊蕩都說不上,至少叢向庭每次回來,他都躺在床上不動,硬拽起來也一臉木然,東西都不吃。
叢向庭什麼辦法都試過了,發過火,好好說過,阮余就是一丁點反應都不給他,倒是會看他,但那雙黑得過分眼珠只會看得叢向庭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挖去一塊。
坐了一會兒叢向庭就出去了,他有點渴,從冰箱裡拿出一瓶葡萄酒。
出來他看到客廳桌子上擺著的烏龜,這些天阮余倒是把它照顧得挺好,至少是活著的。
所以叢向庭不回來的時候,阮余應該多少還是會出來活動一下的。
就像叢向庭怎麼逼他都不吃東西後,破罐子破摔買了一堆麵包和牛奶扔在客廳,晚上回來數了一遍,發現各少了一個,並在垃圾桶里找到包裝袋。
所以阮余不是不吃東西,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不吃。那麼他也不是不說話不愛動,只是叢向庭在的時候才這樣。
叢向庭覺得自己應該少回來。
他用手指戳了戳烏龜的殼,擾得烏龜睡不好覺後才心滿意足地抱著酒瓶回了房間。
不知道是因為今天的酒喝少了,還是這瓶葡萄酒度數太低,叢向庭喝光了都沒生出困意,干瞪著眼睛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
看著看著,頭頂的白色燈罩上出現了阮余的臉,不過不是現在,是小時候剛到叢家那會兒的模樣。
叢向庭痴痴看了一會兒,不自覺眨了下眼,畫面立刻消失了,白色燈罩還是白色燈罩,上面什麼都沒有。
他有點失落又有點憤恨,幻想的看不著,真的他還看不著嗎!
叢向庭又去了次臥,這次依舊沒開燈,也沒發出動靜,站在床邊像做賊一樣彎腰去看阮余的臉。
阮余應該是睡著了,呼吸很悠長,臉頰因為側躺壓在枕頭上,鼓出來白白嫩嫩的臉頰肉。
其實阮余現在已經瘦得臉上沒什麼肉了,叢向庭試圖去想上一次看見他清醒時的模樣是什麼時候,昨天?還是前天?記不清了。他的大腦壞掉了,從親手給阮余拷上腳銬那天開始就不好用了。
叢向庭忽然很想叫醒阮余,讓他對自己笑一下,又或者跟他說幾句話,就像從前那樣。
可他還沒完全醉糊塗,知道不可能的,就算阮余醒來也不會理他。
這些都是他的選擇,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後悔的必要了。
叢向庭覺得睡著阮余沒什麼好看的,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白白跑來一趟,還不如燈罩上的小阮余。
可雖然這麼想,他的腳卻像被釘在床邊一樣,遲遲動彈不得。
他想到小時候掉進水池那次,那時阮余剛來叢家沒多久,每天都會偷偷來房間看高燒不退的他。
為什麼說偷偷,因為當時叢向庭說看見他就煩,讓他少出現在自己面前。
阮余聽進去了,沒再白天來過,只晚上偷偷溜進房間,趴在床邊看他,還會伸手悄悄去摸他額頭上的退燒貼。
阮余以為他不知道,其實每次他都是醒著的,偶爾顫抖的睫毛會泄露他裝睡的秘密,不過沒有被粗心的阮余察覺。
到現在叢向庭都能記起阮余的手指隔著退燒貼碰在他額上的觸感。
他給自己找到一個很合理的藉口,那時阮余不經允許偷偷看他那麼多次,現在他看回去也算正當。
這麼想著,他伸出手,沒碰到阮余,只隔著不到半指的距離,在空中一點一點描繪出他側臉的輪廓。
這張臉跟小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但又像什麼都沒變,仿佛還是那個怯生生站在他面前,用沒變聲的嗓子小聲叫他少爺的人。
到這時,叢向庭也像回到了小時候,只不過這次顛倒了位置,變成他趴在床邊眼巴巴看向阮余。
他終於能卸下所有偽裝,用極低極小的聲音說出心中最卑微的祈求。
「阮余,」這兩個字已經在長達十年的歲月中侵蝕進他的血液中,就算削肉剔骨也分離不出來,「我只有你。」
低喃的聲音融進夜幕中,風吹即散:「誰都可以離開我,只有你不行。」
月光灑落進房間,卻絲毫也照不亮屋內的陰暗,只有一小塊孤零零的光斑孤折射在牆角。
叢向庭收回手,準備回房間,聽到床上的人囈語了一聲。
他以為阮余醒了,隨即才明白過來他在說夢話。
俯下身,他想聽聽阮余會說什麼夢話,會不會在夢裡罵他出氣。
等了很久,才等到下一句。
「別。。。。。我。。。。。」
叢向庭皺了下眉,湊得更近了,試圖聽得更清晰一點。
這次確實聽見了。
睡夢中的阮余表情不變,語氣也沒有波動,用夢話專有的含糊不清輕聲嘟囔:「。。。。。。別打我。」
叢向庭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維持了這個姿勢多久,但沒有其他夢話了。
過了一會兒,可能只有幾秒鐘,一滴圓形的水滴砸在阮余蓋的被子上,很快暈染出一塊不規則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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