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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聊表心意,也没你这能耐,想当初我嫁给你二哥,嫁衣都是旁人动手,我也就拿着针线往上边刺几下,表示自己动过了。”
小陆氏摸着嫁衣上那只五彩斑斓的凤凰,惊奇道:“嘉娘,你这一手绣活,比起京城里出名的绣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贺嘉笑道:“我这门手艺,是在房州时,被袁侧妃手把手教的,当时我们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在房州了,我学得格外认真,就想着长大之后也能接点绣活,帮衬帮衬家里。”
对贺家从前那段日子,小陆氏知道得很少,因为贺秀不大在她面前说,她觉得对方不太愿意提,也就没细问。“袁侧妃也像现在这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吗?”
贺嘉叹了口气:“不是的,自从……之后,她就这样了。”
小陆氏见她情绪低落,便笑道:“好了,都怪我,不该问起这个,昨日听你二哥说,三郎五郎他们,今年约莫是赶不回来了。”
贺嘉一怔,紧张起来:“那明年我出嫁,他们能回来吗?”
小陆氏:“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正月初一父亲去太庙告祭,我们也要入宫去向陛下和贵妃拜年,届时你再找机会问问吧。”
贺嘉点点头,想起婚事,复又有些羞赧起来。一辈子的大事,她希望自己所有亲人都能在场。……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贺融与贺湛在洛阳觉得尚有许多事要做,天下则终于迎来文德二十四年的正旦。对贺泰而言,这一日,也将是他毕生命运转折的开始。天还未亮,贺泰就已经盛装打扮,穿着一身崭新袍服,从王府出发,朝宫门前进。马车上除了他,还有长子贺穆,车内父子两两相望,俱都难掩激动。换作往常,这种时候让贺泰起床,他必是呵欠连天,一脸倦意的,这会儿却精神奕奕,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齐齐整整打扮起来,皱纹略多的脸上也不显苍老了,反倒多了几分沉稳气度。贺穆身无官职,又未正式册封世子,本是没有资格随行的,但那日与皇帝老爹对话之后,贺泰想起长子多年来为这个家做了不少,且不说患难之际对底下弟弟们很是关爱,回到京城之后,三郎五郎都封了爵,身为长兄的大郎头顶上却依旧光秃秃的,什么爵位也没有。推己及人,贺泰自己也是长子,自然知道身为长子又非嫡出的心酸,当年前面有个太子,处处占尽皇帝的宠爱,处处出尽风头,要说贺泰心里半点别扭憋屈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太子一病不起了,他又倒霉催的卷入谋反事件,直接从云间跌落泥底,这种悲惨遭遇让他对长子有种感同身受的悲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他也愿意让长子得到,以弥补自己曾经缺失的部分,所以贺泰特地向皇帝请求,希望太庙告祭的时候能带上贺穆。贺穆自然明白,此行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义,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已然认定了自己,他心中感激万分,也知道裴王妃不仅没有从中作梗,反而一力促成此事是多么不容易,别人家里都是嫡母与庶子明争暗斗,相看两相厌,难得皇帝祖父却为父亲娶了这么一位明理的继妃,让内宅后院无意间少了许多风波。“父亲,儿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的期望。”
他对贺泰道。贺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昨夜他兴奋过头,整一夜都没睡着,连带着裴王妃也跟着遭罪,索性起来喝茶下棋。“你有这份心就好。”
马车很快抵达宫门,礼部与鸿胪寺一干官员早已侯在那里,包括薛潭,但贺泰扫视一周,只看到了卫王,却没看见齐王。卫王上前一步,对贺泰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大哥。”
老实说,贺泰回京之后,对两个弟弟一直印象不错,若非后来齐王有意无意总给他挖坑,贺泰也不至于生出反感,皇帝想要立贺泰为太子的消息一经传出,齐王的精气神似乎一夜之间就泄了下去,闭门称病,连朝议也不去了,作为长兄,贺泰还去看过一回,齐王的确病恹恹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皇帝还派太医去看过,太医说了一大堆,言而总之,就是心病。贺泰耳根子软,心肠也软,他恨齐王给他下绊子,可齐王落魄成这样,他反倒不忍起来,设身处地想想,任谁十数年皇位在望,老爹忽然又将已经废为庶人的大哥召回来,一步步取代了自己,谁都不可能兴高采烈。齐王被皇帝厌弃之后,见了贺泰去看望,还拉着贺泰的手,落泪不已,说了一大堆忏悔的话,弄得贺泰也陪着掉了几滴眼泪。相较于对齐王的复杂心情,对从头到尾不作妖,安安分分的卫王,贺泰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他点点头,问:“九郎没来?”
卫王低声道:“九哥病了,说是不想让病容坏了大哥的心情,也坏了这大好的日子,他让阿臻来了。”
齐王世子贺臻越众而出,朝贺泰行礼:“大伯,我爹还病着,起不了床,特命我代表齐王府,随行前往太庙告祭。”
他方才站在卢容他们后面,也难怪贺泰一时看不见他,贺臻比贺湛稍长,但身材却不如贺湛高大,兴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又一直伏案读书,缺乏锻炼的缘故,生得有些瘦弱。贺泰和颜悦色:“好,你有心了,一起走吧。”
王府的马车不能再用,贺泰弃车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庙行去。鲁王府中,裴王妃等人虽不必跟着去告祭,却同样需要一大早起来,入宫给皇帝拜年。本朝规矩,正旦这一日本该是有大朝会的,皇帝在宣政殿升座,接受六部九卿的朝拜。前朝丝绸之路畅通之后,每逢元旦,还有“万国衣冠拜冕旒”
,远道而来的西域各国使节也会在这一日,与百官一道向皇帝朝拜,庆贺新年,但到了本朝,因四海不靖,西域商路为突厥所断,南面也时不时闹点风波,这个环节就省下了。朝会之后还有御宴,皇帝会赐下胙肉,也就是新年祭祀时的牛羊猪肉,不能放盐,就这么赐给众臣吃,这场宴会的仪式性远远大于让众人填饱肚子。但是今年皇帝身体不好,也因为鲁王要去太庙告祭的缘故,皇帝便让礼部取消大朝会,裴王妃等人原本下午才要入宫的,也都改为上午。皇帝看起来精神不错,见鲁王府一大家子过来,还说笑了两句,又让马宏给小辈们发了红包,还逗了曾孙贺歆几句玩笑,但在裴王妃看来,皇帝这副脸色,分明是不正常的潮红,而非正常健康的颜色,说白了,就是回光返照。裴王妃甚至担心皇帝能不能撑到正月里贺泰正式册封太子的时候,但这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也许在场与她一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来。给皇帝拜了年,鲁王府的人分作两拨,贺秀贺僖等男丁先打道回府,裴王妃则带着宋氏等女眷继续去后宫,给殷贵妃拜年。这也许是一年中贵妃宫里最热闹的时候了,大家既是差不多时间入宫,也是前后脚到达,裴王妃她们过去时,齐王府的女眷和临安公主都已经到了,安淑妃等后宫数得上名号的嫔妃也在。卫王生母宋昭仪,去年刚刚晋位德妃,如今该改称宋德妃了。原本安淑妃掌凤印多年,其子齐王又深得帝望,众人都以为淑妃是最后可能往上再走一步,甚至封后的,谁知陈无量案一出,情势急转直下,安淑妃非但没能封皇后,反倒连掌宫的权力都失去了,如今贵妃虽有凤印在手,大多数时候依旧很少过问具体宫务,许多事情由宋德妃来决定拍板,盖德妃私印,遇到大事时,才由两宫共同做决定。失去权力的安淑妃看上去一如既往,娴雅安然,并未因此沮丧颓唐,相比之下,齐王似乎反倒比他母亲更承受不住打击了。裴王妃等人一到,立时成为全场瞩目,众人尤其将目光放在即将出嫁的贺嘉身上,纷纷打趣她。临安公主就笑道:“瞧,即将出嫁的人来了,快过来给我们沾沾喜气!”
贺嘉红了脸:“姑母莫要取笑我!”
临安公主掩口笑道:“这还害起羞来了?出嫁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天家女子素来大大方方,再不避讳的!”
“好啦,临安,你明知她脸皮薄,还非要说,你瞧她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贵妃笑着插话,作为主人,她绝不会因为某家即将得势,就冷落另一家,于是又问齐王妃,“齐王的身体如何,我听陛下说,太医看过之后,说近些日子多有起色。”
齐王妃:“多谢贵妃挂念,殿下就是头风犯了,总闹头疼,一头疼就没胃口,所以其它毛病也就跟着来了,近来有太医调理,又有嫂嫂特地送来的昆州天麻,如今已经好很多了。”
裴王妃微微一笑:“我也是因为家中长辈曾有人患此病,所以才有些经验,若是不够用就与我说,我再托人去昆州带来。”
齐王妃感激道:“多谢嫂嫂。”
裴王妃:“一家人,再不必客气的。”
她年纪轻轻,却很有长嫂气度,贵妃点点头,对齐王妃道:“陛下也有头风病,此病最惧受寒受风,疼起来恨不能以头撞墙,齐王还年轻,你须得让他好生保养,别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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