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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春深千岁酒莺声日暖四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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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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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县城甚至比上庸县还要稍小一些,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多人,缘何突然变得如此厉害?竹山城外,乐弼端坐营帐中,听下属汇报战况。参将道:“目前朝廷的军队被萧豫牵制住了,房陵那边司马匀是个怕死的,估计也不会派兵来增援。”

也就是说,竹山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支撑了一天。乐弼喜怒不辩:“不是说半天就能打下来吗?”

参将羞愧道:“属下已命人加紧攻城,想必明天天亮前就能拿下!”

乐弼年过半百,当年也是参与过高祖皇帝立国之战的,不是不知兵事之人。见手下有些急躁,他反是缓下语调:“不必如此,尽力便是,只是如今我们在竹山这里花费的时间越长,就会给房陵那边留更多喘息的空间,说不定朝廷缓过气,也会来驰援,毕竟贺泰一家也在城中。”

参将拱手应是,乐弼挥挥手,让他退下。一旁的幕僚疑惑道:“恕属下冒昧,主公为何对贺泰如此看重?他虽为皇帝长子,但如今已被废为庶人,即便抓住了,也毫无价值可言,若想以他来和朝廷交换什么条件,恐怕也是很难的。”

乐弼冷哼一声:“那是当然,贺聿那种凉薄性子,怎么可能将一个被流放的儿子放在心上?但天下人都知道,皇长子贺泰,被废为庶人,长居房州竹山,我们若能抓到他,对士气人心,不啻极大的鼓舞,朝廷锐气也必然受挫,看贺聿还如何端得住那张脸!”

幕僚:“贺泰固然有用处,但对主公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房陵,只要拿下房陵,相当于就将房州纳入囊中。”

乐弼捻须颔首:“有了金、房两州,我们的脚跟才算真正站稳。”

幕僚笑道:“竹山城防虽有些出乎意料,但敌弱我强,迟早能拿下来,房陵司马匀怯懦怕死,早年又曾跟随主公做事,主公余威尚在,只怕他听见主公之名,就没了斗志。属下在此,先恭贺主公收得房州之喜了!”

乐弼:“连司马匀那等废物点心都能当上房州刺史,对我这样有从龙之功的人,却只赏了个爵位,让我守着金州那等崎岖瘴疠之地,若非贺遵、贺聿两父子刻薄寡恩,我又何至于生出反心?生出反心的,又何止我一个?”

幕僚跟着慨叹:“文德帝对亲子尚且如此,何况功臣?”

乐弼哂笑,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你且等着瞧吧,有我与萧豫起头,必还会有人起事,我倒要看看,贺遵打下的江山,是不是要二代而亡,毁在贺聿手里头!”

……贺湛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起初,他还会在心里默默地数,但后来他就完全放弃了。城下乌泱泱的叛军,一波接一波涌上来,仿佛永远也杀不尽。贺湛一开始用的是弓箭,但后来,随着叛军架梯登城,用木桩撞城,人数越来越多,射箭就显得太迟缓了,贺湛不得不换上长刀,与那些爬上城楼的叛军近身激战。起初他还有些手软,渐渐地,那一丝怯意消失无踪,胆气也慢慢消耗殆尽,余下的便只有麻木。敌人的血溅上了脸颊,还有些温热,他顾不上擦,又挥刀杀向新的敌人。哀嚎声此起彼伏,分不清是守城的士兵,还是来自叛军。肩膀传来疼痛的感觉,贺湛顾不上回头,更未曾思考迟疑,直接反手一刀,对方惨叫倒下,手中长刀跟着落地。贺湛重重喘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背贴着墙根,快速回头察看了一下伤势。刀口有点长,但没有伤到骨头。他从怀里迅速掏出一卷布条,用嘴咬住一头,一层层缠绕在伤口上绑紧打了个结。布条是贺融让贺嘉提前准备的,开水煮过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让贺湛能及时给自己包扎止血,否则战场瞬息万变,一旦受了伤,哪怕没伤及要害,都有可能失血而死。那会儿他还不以为然,觉得自家三哥太婆妈,但此时此刻,他只有满心感激。能登上城楼的叛军还不多,贺湛他们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局面尚不算太快,但再这样下去……眼见几名叛军又要登上城楼,周围又都是交战的士兵,没人能抽手去迎战,贺湛咬咬牙,再一次冲上去。……“叛军绝不止两万!”

饶是一贯淡定的周翊,这会儿也有些急了,来回踱步之后,又忍不住第三次问贺融:“大公子与二公子还没回来吗?”

贺融摇摇头。周翊:“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攻城就没停下来过,府兵全上了,稍懂武艺的男丁也都填上,还是不够用,说句泄气的话,我怕竹山撑不到日落。”

“恐怕是叛军攻下上庸之后又收编了不少人!”

坐在旁边的杨钧更是忧心忡忡,他不时望向贺融。后者低着头思索,并未接收到他的眼神。因着杨钧献粮和谭今抄家,竹山现在的存粮是不缺的,但比存粮更为紧迫的是形势岌岌可危,谭今按捺不住,已经到前线去鼓舞士气了,余下他们几个杀不了敌唯恐添乱的,只能在这里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三人都是彻夜未眠。比起杨钧和周翊,贺融要显得更加困倦,不良于行的那只脚也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贺僖从外头奔跑进来:“三哥,你要的人,我已经找来了!”

什么人?杨钧和周翊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贺融却起身过去,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贺僖迟疑:“这样有用吗?”

贺融:“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照我说的就是了。”

贺僖答应一声,转身又跑出去,风风火火,连杨钧和周翊都没打招呼。……城楼那头,依旧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谭今被兵士护在身后,看着不远处双方拼死搏斗的场景,一面是焦灼忧虑,一面又是悲观自怜,心想自己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也不知殉城之后,朝廷会不会给自己追封个什么谥号,毕竟自己只是小小一介县令,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又想到司马匀那厮,连一点援兵都不肯派,不由在心里将对方祖宗十八代从上到下全部问候了一遍。贺僖匆匆奔上城楼,上气不接下气:“县、县尊!”

战争更能拉近彼此之间的情谊,大家同坐一条船,谭今现在与贺家人也算熟稔,见状就皱眉:“你不在城下帮忙,跑上来作甚!”

贺僖将他身后的中年人让出来:“这位是本城大名鼎鼎,铁口直断的黄半仙!”

谭今的脸直接就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胡闹!”

贺僖忙道:“黄半仙之名,半城人都有所耳闻,他算卦极准,从不落空,我让他给咱们竹山算了一卦,大吉!”

那黄半仙长须飘飘,身在战场也不怯懦,倒真有几分半仙的风范,闻言就接道:“无妄,往吉。只要一往无前,必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谭今也知道黄半仙在竹山很有名望,因为想去问卦的人太多,对方还限制了次数,每日只起三卦,初一十五不看,就这,想找他算卦的人都排到明年去了,但谭今没想到黄半仙这次居然没有跟着逃跑,还被贺僖找了过来。更没想到的是,黄半仙一句话,比他站在这儿半天管用多了,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立马精神一振,面露喜色。贺僖生怕效果不够,还让几个士兵沿着城楼上作战的范围到处喊:“黄半仙给咱们竹山算卦了,大吉!大吉!他老人家说,竹山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弟兄们坚持住啊!”

区区一句卦辞,不可能令战况反败为胜,但起码也能令士气提振起来,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希望。不说谭今周围的人,连在城下帮忙的贺泰,听见黄半仙的话,也面露喜色,连连问黄半仙:“是不是朝廷的大军能来救我们?”

黄半仙只管笑而不语,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人表情。谭今将贺僖拉到一边:“你老实说,这是不是贺融出的主意?”

贺僖老老实实道:“三哥说眼下一切能鼓舞士气的法子都要用上,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谭今苦笑:“还是他鬼主意多,希望真有援军吧……”

黄半仙一言值千金,莫说千金,让谭今以万金酬谢黄半仙,他也乐意,因为这一句卦辞,就让众人又多坚持了一个晚上。城下敌人也有稍息的时候,城楼上的人就借此机会也眯一会儿眼,等到城下开始攻城,他们又都纷纷调动起来,准备迎敌。受伤的士兵被抬下去疗伤,城内早已搭建了临时的凉棚安置伤兵,妇孺们也走出家门,纷纷帮忙,贺泰从一开始笨手笨脚,到后面也会像模像样地给伤患包扎伤口了。然而伴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敌人越来越多,许多人根本来不及下去治伤,就又不得不奋起迎敌。为了瓦解他们的斗志,乐弼命人在城下喊“缴械不杀,投降不杀”

,但谭今早有准备,叛军攻城之前,他就派人四处宣扬叛军的残暴,又说他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入城之后戮男留女,无论真假,这样的传言委实令人胆战心惊,同样也将全城百姓几乎都调动起来,不想被屠城,那就只有拼死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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