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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勒不耐烦,打断她:“你女人家,懂得什么?我身居要职,是正三品的噶伦,雪域危难之时,正是我为佛爷和噶厦政府效力的时候,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爸啦,谁会当摄政呢,仁钦吗?”
德吉忧心地问。
德勒摇头:“仁钦的屁股是想沾一沾那个金宝座!他以为自己有实力,也有资历,我偏不让他当。叫他眼巴巴地望着。”
“我们府上到底和他有什么恩怨?变得水火不融?”
“不是爸啦度量不够,容不下人,是拉萨佛爷不容他!十三世拉萨喇嘛晚年痛恨洋货,他曾下了一道禁令,凡是境外的舶来品,皮鞋、礼帽、香烟都被禁止,拉萨指派德勒噶伦负责督察。仁钦噶伦自打和英国驻拉萨商务代表处的洋人密切起来,就学会了抽烟。三个月前的一次政务例会上,仁钦实在熬不住烟瘾,就躲到布达拉宫的厕所里抽了起来。在佛教圣地吞云吐雾,亵渎神灵,冒犯戒律,扰乱佛法修炼,被德勒噶伦当场斥责了一顿。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被拉萨喇嘛知道了,仁钦被罚了半年的俸银,还撤掉了他在议事厅的噶伦卡垫。其实,仁钦抽香烟事小,拉萨佛爷是憎恶他跟洋鬼子走得太近!打那以后,他每次开会的时候,都坐在硬木板上……仁钦不忍其辱,从此,就对我怀恨在心了。我太熟悉仁钦了,他若当上摄政,将来他会替谁说话?为谁办事?拉萨的血雨腥风可就开始了。”
德勒说完,咳嗽起来。
暖暖的阳光射进仁钦噶伦的卧室里,仁钦正坐在卡垫上吸烟,很享受。一仆人上前将一条热毛巾递上,仁钦敷了敷脸,又在铜盆里简单地洗手。一尊小金盂递上,仁钦接过,漱口。女仆上前跪在他脚下,扬脸接着,仁钦将漱口水吐在她嘴里。仁钦这时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擎起胳膊,让四名女仆给他穿官袍,系腰带。缎套木碗、墨水瓶、竹、汉刀,依次上身,这些东西是贵族们出席噶厦政务例会必不可少的装饰。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华贵、精致、奢侈。最后,仆人把金嘎乌插在仁钦头顶的髻上,仁钦才抬脚出了屋门。他要去罗布林卡,今天应该和德勒噶伦一见高低。
汪丹和洛丹埋伏在一个二楼的房间里,他们要替同志会的兄弟们报仇。房间光线昏暗,狭窄的窗户下面的街道是仁钦去罗布林卡的必经之路。洛丹靠在窗前,边吃咖喱鱼块罐头,边观察下面的动静,街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洛丹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那狗官不会不走这条路吧?”
汪丹扫了一眼地上的地图,自信地说:“没错儿。他一定会来!洛丹,事成之后,我们分头撤离,躲到乡下去,避开拉萨城里的搜捕。十天后,我们回拉萨,去城北的猫耳朵客栈会合。”
洛丹点头,又向楼下望去,他看见仁钦一行人远远地走来。他闪到窗户的一侧:“来了。”
仁钦噶伦耀武扬威地走来。按拉萨的规矩,噶伦出行,必须是标准的七人一行的官仪。前面三个人,清路的、背着黄布包的秘书、马夫,仁钦骑马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三个仆役。他们走在街上,路上的农奴见状,纷纷转身伏在墙上,来不及躲避的人也闪到一边,弯腰吐舌,表示敬畏。
汪丹观察:“没错,就是仁钦,中间骑马的那个。”
仁钦一行人渐渐走近。汪丹瞅准时机,迅拉弦,把一枚手雷扔了下去。手雷落地炸响,街上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马当场被炸死,仁钦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的官帽被炸飞了,满脸满身都是泥土血水。仁钦府的仆役从地上爬起来,背起仁钦从硝烟中逃了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全拉萨城都听得见。隔着两条街,警察连长土登格勒也在去往罗布林卡的路上,他吓了一跳,提马狂奔,来到街口,朝远处爆炸地点张望。他的贴身随从帕甲和身穿英式制服的六名警察也赶了上来。帕甲伸着脖子远眺:“少爷……好像是仁钦府的人。”
帕甲带着警察正准备往前冲,却突然被土登格勒叫住:“我们是出来巡逻的吗?”
帕甲听懂了主子的意思,马上停住脚步,返身回来:“少爷,您是去罗布林卡开会的。”
土登格勒不再言语,掉转马头朝另一方向走去。土登格勒三十出头,是拉萨警察团崭露头角的少壮派警官。他是显赫的大贵族雍丹府的二少爷,也是德勒府少奶奶次仁德吉的妹夫。今天遇到德勒府的政敌被人行刺,他当然懒着去管。土登格勒带着众警察刚拐过一个街角,就看见远处胡同里的汪丹和洛丹正顺着绳子从屋顶往下滑。土登格勒停住脚步,歪着脑袋看着。帕甲凑上前来:“少爷,一定是他们干的。”
格勒没理他,继续琢磨着。他摸出鼻烟倒在指甲上,递到鼻孔下,深深一吸,随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汪丹和洛丹刚滑到地面,突然听到喷嚏声,他们吓了一跳,见一队警察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们,两人面如土色,撒腿就跑。
帕甲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少爷,抓不抓?肯定是他们干的!”
格勒像没听见一样,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捏了捏鼻子,见汪丹和洛丹拐进一个街口消失了,才冲帕甲嚷道:“还不去抓!”
帕甲得令,吆喝着警察们追了过去。格勒下马,来到绳子前,用手晃了晃,笑了。一会儿,帕甲带人跑回来:“少爷,刺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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