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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一生未婚,多少是有点儿可疑的,况且他是个英国男人。”
这句话很像是三姑六婆嚼舌根时说的,但确确实实是杜加林的怀疑,傅与乔这个样子,和一生未婚也没多大区别。
许多英国男人的取向问题一直是一个谜,即使莎士比亚被梁实秋形容是一个非常热烈的异性恋者,就一个英国人身分而言也许是超过了正常的程度,但他的十四行诗里也有很大的同性恋爱嫌疑。许是在英国呆时间太长了,又学的是希腊史,杜加林总是时不时地怀疑男人们的取向。
当然杜加林并不关心亚当斯密爱男的还是爱女的,她关心的是傅与乔。什么样的男人会主动维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呢?答案有许多种,但他性取向不同寻常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答案。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婚姻的。”
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单就这句话来讲,杜加林是很赞成的,她由于家庭原因,自小就对婚姻没有任何罗曼蒂克的幻想。婚姻本质上是契约关系,找不到愿意和他签订契约的人,大不了不签订就是了。
但是就问题本身,他是一个回避的态度,“那你觉得他到底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同一个女人结婚呢?”
“这有什么区别的?阿妮,你记住,看一件事只看结果就可以了,追问动机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另外,如果你在试探我的话,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念之,你认为婚姻对你是必需的吗?”
杜加林不甘心地追问道。
傅与乔并未直面她的问题,“阿妮,婚姻对于你我的意义是一样的。”
又在打太极,当然也许是委婉地暗示。
他说动机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无疑是在暗示她,他现在不想离婚,至于他为什么不想,这并不关她的事。
但是杜加林还是忍不住好奇,作为当事人之一,这很关她的事。
想来想去就快到南京了,近乡情怯,火车快到南京下关站的时候,杜加林不由得又在心里把杜家的情况谙熟了几遍。
她虽然紧张,倒也不十分害怕被拆穿。傅少奶奶同父母的关系算不上坏,但也没多亲近,唯有亲近才能产生了解。她的父亲是光绪三十一年的举人,那年之后中国再无科举取士,杜举人的功名自然也就无法再进一步。杜举人无法开拓仕途,便在夫人的肚子上耕耘,在他的辛苦耕耘下,杜夫人每年怀一胎,傅少奶奶也就每年多一个弟妹,直到杜举人民国后进了省教育总会,夫人的肚子才偃旗息鼓。五年时间内,杜夫人添了四女一男,加上她这个长女,家里一共六个孩子。
物以稀为贵,孩子也是如此,孩子一多,连感情也变得稀薄起来,她不过是孩子里的六分之一。同杜加林一样,傅少奶奶也是由祖奶奶带大的。家里六个孩子,少奶奶长得最像她祖母,因此也独得宠爱,她是家里五个女孩子里唯一一个裹脚的,那张一天到晚咯吱咯吱响的红木拔步床也是祖奶奶特意留给她的嫁妆。
祖奶奶是前年去世的,死在了民国十二年,睡觉时无声无息死的,享年七十四岁,在那个年代也算高寿了,家里人并不十分伤心,按照老人家生前的嘱咐进行了大办,用来装殓的金丝楠棺材是老人三十年前就已备好的,她一生都没给子女添麻烦。
第13章
杜加林三点钟到的下关火车站,快五点的时候才到了杜家。杜家没有汽车,只有一辆包月的黄包车。来接他们的是杜家的老三,也是杜家唯一的男孩子,他骑着自行车,身后跟着家里的车夫。
火车到站的时候有许多挑夫在车门候着,在一众年轻体健的挑夫中间,杜加林特意挑了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瘦弱的男孩子上火车来抬行李,那男孩子看上去像是中年人的儿子。这俩人的生意注定比别人难做,她算不上多善良,不过在这种小事上她愿意给别人方便。那个中年男人告诉他们,他的板车就在车站外面,这些行李一次就能运完。
下了车,杜加林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冲着她所在的方向挥着手喊姐姐姐夫,如果不是傅与乔喊了一声知礼,杜加林还没意识到这是杜家的老三,傅少奶奶唯一的弟弟。傅少奶奶留了两张全家福的照片夹在日记里,但是照片里的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他穿着藏蓝哔叽布的学生服,上面的外套敞开着,露出发皱的白衬衫,黑色的头发挺立着,看起来颇有朝气。
南京的车站不比上海,并没有出租汽车在外面候着,只有黄包车和去年新开通的公共汽车。
按照杜加林的想法,既然已经有一辆黄包车了,再雇一辆就是了,不过杜老三并不赞成,他是一个讲究经济实惠的新青年,认为杜加林一个人坐黄包车就可以了,至于他的姐夫傅与乔完全可以坐在他的车座后面。
杜加林本以为傅少爷会拒绝这个建议,没想到他只是提议把骑车的人换成他,让老三坐在后面。傅与乔把西装脱了扔到杜加林手里,把袖子挽到手肘处,一撇腿便上了车。他的车轮转得极快,没一会儿就没人影了,留黄包车和拉行李的板车在后面慢慢驶着。每过一段时间,杜加林又看见他们在前面等着。她觉得这时候的傅与乔多了丝人味,不再那么像一尊雕塑。
黄包车最终在一个挂着杜宅牌子的黑漆门前停了下来,墙面新近用石灰刷过,上面铺着青灰瓦。傅与乔早就到了,在门口等她,见她要下车,便伸出一只手要搀她下来。杜加林把一只手递给他,心里想着,这出戏可有的演呢。
刚进院子,一大家人便迎了上来,为首的是杜教授和他的夫人。杜教授穿着一件蟹壳青的长衫,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脚上却蹬着一双皮鞋,他浑身散发着中西结合的特征;一旁是他的夫人,穿了品蓝色的袄裙,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四个妹妹站在两旁,都很漂亮活泼。
互相招呼寒暄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杜加林和傅与乔进了客厅。挑夫帮着把行李搬到了屋里,杜加林付了钱又给了他们两块的小账。拆开箱子,一个个地分拣礼物。给杜教授的是一箱雪茄和一只象牙手杖;夫人和妹妹们除了各色衣料外,还一人一只四两重的金镯子,杜夫人又单得了一串珍珠项链;老三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得了一只派克金笔;其他的燕窝人参西式糖果自不必提。收到礼物的众人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杜教授虽然现下受西方影响颇深,也免不了要照常客套一番,贤婿来就来吧,为何如此破费,按照事情的流程,傅与乔表示这是父亲和他们小夫妻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宴席早已备好,杜教授表示他家实行西式的就餐制度,不讲究帮人布菜,说着又看向傅与乔,让他不要客气。席间,杜教授主动和傅与乔谈起牛津的导师制,他希望在国内的大学也要效仿此种制度,不仅要在学习上关心学生,还要在生活上随时对他们进行督导,不能让学生们学了一肚子的西方知识,为人做事却还是老一套。杜加林觉得这位杜教授虽是穿着长袍,思想上倒比整日穿着西装的傅老爷激进,只是导师制大概也并不能起到他说的这种目的。
傅与乔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接着他这位岳父便问他回国如何选择职业,他明明早已着手做地产生意了,却同杜教授说还在考虑。杜教授建议他去大学谋职,教育界正需要他这种从西方回来的人才。
同桌的一个月牙式短发的女孩儿说道,傅哥哥要是去了学校,女生们哪有心情听课,光顾着欣赏他的尊容了。
一旁的杜夫人开口道,叫什么哥哥,现在该叫姐夫了。那声傅哥哥用柔软的江南语调念出来,听得杜加林头皮发紧。
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傅少奶奶的二妹妹,今年中学毕业,准备进金陵大学读书。据傅少奶奶的日记记载,她的四位妹妹都比她生得标致,为人也要更伶俐些。杜加林今日见了,觉得实情如此,并非少奶奶谦虚,四个姊妹里,这位二妹妹还要更出众些。
杜家的女儿全是照西式培养的,除了长女。自从科举制度废除后,杜教授便一心学习西洋文化,进了教育总会后更是不遗余力地在家里推行西洋教育,只是长女是他母亲带大的,不好干预过多。杜教授虽然不愿违逆母亲的意思,但对杜老夫人的教育成果却颇不认同,他甚至觉得把长女嫁给傅家是很对不起他这位贤侄的,一度想把大女儿的婚约转到二女儿身上,二女儿不光长得比大女儿好些,弹钢琴唱英文歌打网球样样拿的出手,还是学校话剧团的核心人物,是个理想的现代妻子,这种苗头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便显现出来了。
如果没有杜老夫人坚持,恐怕傅少奶奶就换成这位二妹妹了。虽然傅少奶奶并不十分想嫁给傅与乔,但为父亲的这种想法寒了心,出嫁三年多除了为老祖母奔丧,其间再没回来过。
席间为了表示亲昵,傅与乔特地为杜加林剥了两只凤尾虾,作为回报,杜加林给他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两人你来我往,分明是恩爱夫妻的模样。两人只是互相夹菜,但并不吃。
老实说,这桌菜的味道实在是不太好,唯一能吃的只有一只在鸭子店斩的盐水鸭,至于杜家自己厨子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而就在两人互相夹菜的时候,这盘鸭子已经被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分食殆尽了。
吃了饭,大家坐在客厅里聊天,杜夫人拿了五块钱让老三去干货店买干货。杜老三虽然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但却只有义务,而无权利。杜教授当年学习了挫折教育这一名词,并迫不及待地要在家庭中实施,对于女孩子多少有些不忍,便一股脑儿地应用到这唯一的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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