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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甚是冷冽,周如水转眸盯向那被柳凤寒扔在脚边的嫩草,点了点头,忽的弯身捡起,捏在手心道:“那我便先随你一道。”
第211章机关参透
因着魏军临境,贸易阻断,鹏城早已戒严,城门一向紧闭,城中百姓均是轻易出城不得。遂,柳凤寒与隐姓埋名的周如水也不能例外。这时刻,柳凤寒却自有他的法子,他扭头带着周如水绕道进了鹏城边的小村庄薛村,薛村的的设防并不严密,不过趁着天色将暮,他便带着周如水牵着两匹老马钻出了村去。
如此,周如水也是诧异,出了薛村仍是频频回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迎上周如水的目光,柳凤寒便知她身为女君是在寻思甚么,一面牵着马疾步往前,一面用粗布擦去马蹄留下的脚印,低声同她说道:“自从前岁大战,这薛村的青壮年就都去了鹏城驻防,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自老城主桓淞重病以来,设防更是十分疏松,遂,确实是一疏漏。”
听他这般说,周如水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轻轻应了一声,不作表态。就听柳凤寒顿了顿,又问她道:“世人都道刘铮是一奸雄,你如何作想?”
柳凤寒会这么问真不稀奇,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正传颂着刘铮的果敢英勇,特别是这些个靠近鹏城的边陲百姓,他们都是因着刘铮之死而实实在在的得益之人。或许,他们白日里还在担忧着大战来袭,家族离散,无处容身。可再转过眼来,便因着刘铮杀了魏公子绍,魏军撤兵,而又多得了几日安宁日子。遂他们赞扬他,歌颂他,叹他是叱咤风云的大勇豪杰,对他感恩戴德,为他烧香拜佛。一时间,刘铮的名声甚至盖过了往日鞠躬尽瘁爱民如子的老城主桓淞。
闻言,周如水的神色却是平静至极,未有半分的蔑视,亦未有半分的钦佩,是真真的淡如水,毫无波澜。
重生以来,她从未高看过刘铮,也从未小瞧过他。她深知他有他的执着,他的执着不过是功成,是名就,为了这一切,他放弃了人世间一切的美好与真切。他更自以为自个是天纵奇才,自以为自个便是那风暴中心能够挥云纵雨的顶顶人物。却结果,他反抗了,他争夺了,他仍抛不开自个的根,遂他也争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非是能操纵风暴的那个人,不得不承认自个不过是那被风暴卷起操纵的野草和沙砾。遂他破釜沉舟,要留以身后名。可他真的留得住么?今日百姓不过因眼前利赞他颂他,但这眼前利过后呢?待得魏军卷土重来之际,他怕是连身后名都会没了。遂在口口相传的骂与赞之间,他不过只会是漫长光阴里的纤芥微尘。不足挂齿,人走,灯灭。
若真要言,周如水抿了抿嘴,淡淡地说道:“我知他一向执着,却不知他如此执着。然,由他及己,我却丝毫不觉他有多可笑。执着在心,天势难料,不肯甘心从之者,人事宜然也。我亦有我的执着,亦有我的不甘,我的执着不甘与他相比,并未有多么高明。”
“我听闻,他曾伤你利用你?”
“然也。”
周如水愣了愣,轻轻颔首。
“不恨?”
“恨,更还瞧不上他。贫贱非辱,贫贱而谄求於人者为辱,更他前后不一,非真君子,乃真小人耳。然,当年坏他声明,断他官途,我已尽释全怨,遂已不必纠缠。如今,不过冷眼旁观,只觉他成也执着,败也执着,倒不知如何再看了。”
“善。”
周如水一言,揭心肺腑,柳凤寒闻之,直是哑然失笑,须臾,更是停下脚步,盯着周如水,由衷抱拳道了声:“女君大度甚君子。”
二人便这般一路走远,待得夕阳西下,天都黑了,才都翻身上马,一人一骑,在黑夜中驰骋而去。周如水不知,柳凤寒是凭着甚么辨别方向的,他披星戴月,领着她一路往前,没有半分犹疑,待到天色渐亮,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忽的就停在了一座山坡之中,翻身下马,率先钻进了一片乱草丛中。
周如水在他身后,见他停下,忙也勒马,不及下马,便见柳凤寒忽然回首看她,一脸凝重地她他摆了摆手道:“你便在那儿等着,我一会就来。”
闻声,周如水依旧下马,就立在马旁,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你去罢。”
说着,便将马拴在了树下,由着它自个吃草。她自个也在一旁慢慢坐下,眼瞧着柳凤寒渐渐往草丛深处走去,须臾,再见他弯下身在草丛中一番翻找,眨眼就再看不清身影。遂也收回目光,左右瞧了瞧后,在大树下伸了个懒腰,抬首望天,轻轻呼了口长气。
他们就这么星夜赶晨走了一夜,待到此时,天光已是渐晓。渐渐有微亮的阳光照射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庞之上,她闭着眼,享受着初晨温热的阳光,倾听着草木间充满生机的鸟鸣之声,忽的就有些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渐渐传来,她睁开眼看去,便见柳凤寒一脸怒气,沉着张脸朝她走近,黑不见底的双眼沉沉郁郁,见她看来,表情特别古怪,皱着眉笃定就道:“那夺了我货物的非是魏军,而是夏人。”
说着,右手一伸,抬手就将一小块布条递给她瞧。
周如水接过一看,也是皱眉。只见那布条上满是线丝,显然是拉扯之中被硬拽下的。更那布条上的花纹尤其特别,是夏国才有的瑞兽浮屠。浮屠首似马头,身有六爪,后跟猫尾,更有双翅,是夏国的护军之兽,专为保佑悍勇的将士。遂夏国军士的衣衫之上,常有浮屠纹饰。
见此,周如水哪儿还不明白,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嘲道:“真不知,魏国也供奉浮屠了。”
说着,她更是心思飘远,不由便猜测,这到底是魏军之中藏有夏兵?还是夏兵隐在其后坐等渔翁得利?然,不论是魏夏合谋吞她周土,还是夏人阴毒,坐等两虎相斗,这对周人而言都非是好事。更由此以小见大便可得见,夏之豺狼野心,比之魏贼分毫不差。如此,若魏夏成犄角之势围攻她周土,那就真是棘手之患了!
如此,她忙是问柳风寒道:“既知是夏兵抢了你的货物,你怕也追回不得。如此,不若先同我一道回去鹏城,待得将薛村设防巩固,此事再从长计议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就在周如水转身解马绳之时,柳风寒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再也不是往日里懒洋洋的模样,向来意气风发的眉目间也带着难以言说的沉意,漂亮之中掺杂了一半草根一半高贵的神态,硬生生地问她道:“如姑子,若你知家业难续,穷途末路,虽万死亦无可挽,当如何?是苦苦挣扎,哪怕徒劳而返?还是放下一切,从头再来,不问前程?”
说完,似是又觉失言,摆了摆手,叹了声:“罢了,问你做甚么?”
言至此,鞭策胯下,一马当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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