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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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魂甫定,才觉先前的自己是魇着了。身上剧痛,原来他是身负重伤,昏死过去,做了老长一个关于往昔的梦。
“你做了噩梦,喊也喊不醒。”
方惊愚垂眸望着他。
楚狂看了他许久,方知自己已自梦里抽身,瀛洲、雷泽营、师父,都是梦里的事,然而五年过去,他心上的创伤依旧鲜血淋漓。
目光旁移,他看见那被玉鸡卫一拳打断的骨弓繁弱正放于案上,忽扑眨了几下眼睛,淌下泪来。
方惊愚见他落泪,滴滴答答,每一滴泪都似水银珠子一般坠重,倒比见他流血更怔神,伸出袖口给他拭泪。“是身上太痛了么?咱们在青玉膏宫对上了玉鸡卫,他用铁爪刺穿了你胸口,现今咱们在游船上养伤,你还记得这事么?”
楚狂点头,一伸手便牵扯到胸前创伤,疼得龇牙咧嘴。
然而他却忍痛捉住方惊愚的臂膀,方惊愚听见他道:“不要走。”
方惊愚怔怔地看他,只见他目光怵惕,苍白脸上匀着病红,可怜极了,教人心里生出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楚狂声音低弱:
“你若走了……我便真是孤仃仃一人了。”
这时天色也傍夕,虽落着雨,却有残阳。大块雨云是巨兽的形状,从那兽嘴里喷薄出明丽的金辉。方惊愚握着他的手,脉搏一鼓一鼓,仿佛攥着他的性命一般。方惊愚眼里闪过一瞬的云翳,最后淡淡道,“我不走。”
“你不会想独个去寻死罢?”
“不会。”
“我不信。先前你不是和言信说了么?要自己去见玉鸡卫。”
楚狂轻轻摇头,哀求似的道,“别去。”
方惊愚说,“我不会去。”
楚狂却无理取闹似的道:“骗人。”
他攥着方惊愚的手指颤抖,方惊愚指着先前他狂时打破的白釉盏,“我若食言,有若此盏。”
楚狂方才破涕为笑,抓着他的手,不一时又睡着了,与他十指紧紧交握,指间没一点空隙。方惊愚看着他,神色复杂。他骗了楚狂,他有独自去寻玉鸡卫的心思,因他不怕粉身碎骨,故也敢此毒誓。
方惊愚站起身来,却觉楚狂抓得自己极紧,淡淡的夕光描过他脸颊,画下一道血泪一般。
心窝忽像被掏空了似的,方惊愚又坐了下来,紧握住他的手,在霞光中久久无言。
————
瀛洲近日有一流言生,说是近日有吃人恶兽“山魈”
出没。那“山魈”
生得人模人样,却有一口厉鬼样的口齿,若撞上了他,便会被其撕咬抓挠,不少人被啮掉了面皮,咬折了手脚。一时间,瀛洲人心惶惶。
这传言生了翅膀似的,风风雨雨地传扬,然而却始终未落进被幽囚于青玉膏宫的司晨的耳中。
自那日将方惊愚带去青玉膏宫、被玉鸡卫捉住后,司晨便被囚在一间别室里,寸步难行。
她坚决不从玉鸡卫,因她做不到亲手杀害这些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义兄言信。然而有一事却教她震愕不已,而今尚觉恍惚,如在梦中一般——
玉鸡卫说,她是他的女儿。
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现今仍教她脑壳嗡嗡作响。司晨检视起自己的一生:生于渣滓笼里,无爹无娘,生来便有一只鸡纹烙印,人人皆叫她“司晨”
,不敢亲近她。若她真是玉鸡卫之女,关于她出身的种种谜题确能迎刃而解。
只是她猜测,玉鸡卫多半在这仙山间处处留种,自己不会是他唯一的昆裔,玉鸡卫也仅将她视作卒子。司晨忽而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出身,她宁可爹娘是一对狠心摈弃自己的舆隶,也比这流毒瀛洲的仙山卫强。
虽是卒子,司晨却不愿教他摆布。她偷偷敲底下的楸木板子,哪处声软,她便拿头上的簪子撬哪处。不知弄了几日,板子总算有些松动。士卒对她的监看不严,她悄悄撬得一只洞出来。洞下便是漆黑的溟海,于是她一头扎进海里,凫了出去。
司晨熟水性,游了许久,攀上浮桥。天上落着无边丝雨,桥亭里架起棚铺,卖杂帛、粗瓷、钢鞭炮,然而人烟甚稀,贩子也不招呼,在小櫈上木呆呆坐着。司晨松了口气,只觉意外,逃出青玉膏宫比她想得要轻易,玉鸡卫视她作荒蓬野草,似无一定要囚拘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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