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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早就已經做出了決定,但表面依然強硬不肯鬆口:「拿這麼大一口鍋來道德綁架我,你真不愧是顧海年的兒子。」
「我不想道德綁架你。」顧玦說,「只是想告訴你這份合同的重要性,讓你知道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什麼。」
「我們?」柯墨冷笑一聲,「哥,雖然我叫你哥,但我們從來不是『我們』。」
面對柯墨這副又要劃清界限的態度,顧玦再次沉默下來。
有一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長達十年之久,他曾經假裝不在乎,假裝遺忘,以各種自欺欺人的方式來迴避,然而到頭來,無法否認的是,他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
他看著柯墨,終於將那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問出口:「你……真的那麼恨我嗎?」
柯墨反問:「你覺得呢?」
顧玦搖頭。
他沒有答案。
他知道柯墨恨兩個家長,恨那段婚姻,恨整個顧家,但他不明白,柯墨對自己的恨意從何而來?
難道就因為,自己是顧海年的兒子?
柯墨沒料到顧玦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恨嗎?當然恨過。
但那份恨意只是一片輕飄飄的枯葉,而顧玦卻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時過境遷,那片枯葉早已隨風而逝,空留下深不見底、無法磨滅的執念,柯墨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最初恨的究竟是顧玦,還是這個醜陋的世界。
「你還記得我剛到顧家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嗎?」他看著自己的畫,像是在對畫傾訴,「我討好地叫你哥哥,而你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就轉身走開;我想跟你親近,和你分享零食,你卻嫌棄我愛吃的都是些垃圾食品;我以為你嫌我成績不好才不跟我玩,於是努力考個好成績給你看我的獎狀,沒想到,第三名在你眼裡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名次。」
顧玦不記得那些具體的事,但他的確記得,在柯墨剛來顧家的第一年,自己很不喜歡他,一直把他當作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對他視而不見。
他試圖解釋:「那時候,我父母離婚,我以為……」
「你以為我媽媽是導致你父母離婚的小三,我是小三的兒子,所以討厭我。」
柯墨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下去:「沒關係,我懂,我也討厭我媽當小三。就是因為她是你爸的小三,我上高一那年,全校都知道,顧玦那個拖油瓶弟弟來了我們學校,顧玦討厭他,所以我們都討厭他,大家快來一起欺負他。」
對於柯墨記憶里的故事版本,顧玦感到驚訝:「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我討厭你,更沒讓任何人欺負過你。」
柯墨笑了一下:「對,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所以我不能怪你,只能怪那些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小人。」
顧玦:「我不是這個意思……」
柯墨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盯著自己的畫,繼續喃喃自語:
「你那麼完美,就像一面魔鏡,我媽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所有缺點,你的存在放大了我犯過的每一個錯誤。正因為你從不犯錯,我才更加恨你。哥,為什麼犯錯的總是我呢?」
一道冰冷的光穿越時空,刺向顧玦,他感到心口隱隱作痛。
他知道,這是很多年前那個初次見面的夏日午後,十五歲的自己看向十四歲柯墨的冰冷目光。
原來,柯墨在顧家兩年時間裡受到的傷害,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多得多。
或許,自己當年對他的每一種態度,無論是最初的冷漠和偏見,還是後來因同情而生的縱容,都不像自己以為的那般平等無私——自己一直高高在上,享受著被他需要和依戀的感覺,回報以自以為是的關心,卻對他真正的痛苦視而不見。
兩個人的身份,從來都是不對等的。
「對不起,這些年,我應該主動聯繫你的。」顧玦沉聲道歉,卻感到語言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
柯墨沒再說話,轉回身去繼續畫畫,心不在焉地用黑色顏料在海參身上反覆塗抹,過於厚重的黑色破壞了畫面的層次結構,他卻毫不在意。
房間裡的兩個人久久沒有言語,柯墨一直在埋頭畫畫,而顧玦站在窗邊,看著遠處的大海,一點一點整理自己的思緒。
過了不知多久,他轉過身來,走到柯墨面前:「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柯墨盯著自己的畫不看他:「彌補什麼?」
顧玦:「彌補你受到的傷害,從你來到顧家,直到現在,所有的。」
柯墨:「拿什麼彌補?」
顧玦:「什麼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手中的筆刷停了下來,柯墨抬起頭,起初面無表情,然後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所以,你願意讓我睡了?」
顧玦再次被噎住,實在無法理解柯墨對於這個交換條件的執念,它簡直就像兩個人之間的一個交通要塞,不管自己試圖與他溝通什麼問題,總是繞不開這條必經之路。
「你是認真的嗎?」他問。
柯墨點點頭:「非常認真。」
「有什麼意義麼?」顧玦不明白。
「當然有。」柯墨從顧玦手裡拿過那份合同,隨意翻動了兩下,「這個意義還不夠重大麼?」
顧玦:「……」
窗外天色已暗,幾個小時前股市收盤,海思的股票收盤價十分難看,股東和股民們今晚恐怕都難以入眠,擔心明天的開盤繼續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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