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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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岱岳抱着女婴找上了门,褚归紧随其后,杨二奶奶矢口否认,挥着扫把要赶他们出去。邻居大婶拦了一把:“我记得你上半年开春那会儿说过,你嫁到前进村的闺女怀了第四胎,算时间差不多
生了,岳娃子抱着的莫不是你外孙女吧?”
此话一出满院哗然,邻居本来是顺嘴一说,越琢磨越觉得她歪打正着了,杨二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她那亲家更是过分,溺死了自己的女儿不说,底下的孙女没几个健康长大的。
如今的年头,婴孩夭折本不稀罕,偏偏她家死的全是女娃娃,一个个男孙反倒好好的,谁听了不犯嘀咕。但凡良心未泯的,给闺女相看时都会避开他们。
杨桂平雷厉风行的要带贺岱岳去杨二奶奶闺女嫁的大队,杨二奶奶见事情瞒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认了孩子是她扔的。美其名曰贺岱岳一个瘸子,快三十了没说上媳妇,她白送他一个娃,贺岱岳该谢谢她才对。
“岳娃子,你发发好心做做善事吧,这孩子送回去肯定会被她奶奶弄死的。”
杨二奶奶卖起了惨,她闺女连生四个女孩,老大老二通通没养大,而老三对外讲的是生下来就死了,实际上是她亲家母捂死的。
她闺女没办法,生了老四拿命求婆婆把孩子送人。在杨二奶奶看来,贺岱岳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自己的外孙女,凭啥让别人给你养?”
邻居唾了一口,杨二奶奶打的什么主意她心知肚明。贺岱岳帮她养外孙女,同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届时杨二奶奶再以外婆的身份打秋风,贺岱岳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会报告公社,让他们加强教育监督的。”
贺岱岳硬着心挣脱了杨二奶奶的道德绑架,褚归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婴,小娃娃不知她将会面临什么,朝着褚归笑着流口水。
裹着单薄襁褓来的女婴被贺岱岳送回了原来的家庭,连带着褚归给她改的两身小衣服,以及一沓尿布,和填了棉花的厚包被。
或许是被公社干事的一句杀人偿命震慑住了,杨二奶奶的亲家没敢对女婴动手,褚归偷偷打听了几次,得到的均是孩子活着的好消息。
他渐渐放了心,此后相安无事过了两年,某日下午,杨二奶奶的闺女突然背着个小孩回了娘家。女人面黄肌瘦,背上的小孩头发乱糟糟的,大眼睛嵌在没二两肉的小脸上,怯生生地埋着脑袋。
杨二奶奶的闺女是回来求救的,她怀孕五个月,因肚子圆像女胎,被婆婆骗着喝了打胎药,流了一个成型的男婴。
她当场痛哭不已,而她婆婆不仅一句道歉的话没有,反而埋怨她自己怀相不好,生下来也不见得能活。对此她心灰意冷,希望家里人出面帮她离婚。
杨二奶奶把闺女骂了一顿,流了男胎不恰好证明她是可以生男娃的吗,她不趁机拿捏住她婆婆跟男人,回家闹什么离婚,离了婚带着拖油瓶谁愿意要?
褚归从不管别人家的闲事,但想到两年前的女婴,他有些坐立难安,破天荒地缀在凑热闹的人后面,越过人头打量坐在凳子上瑟缩成一团的小孩。
大概是他跟小孩有缘,在他看过去时,小孩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褚归冲她招招手,小孩摇摇晃晃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向他奔来。
褚归给了她
一块糖,摸摸她干枯的头发,她剥了糖纸一把塞进嘴里,似是怕人抢她的。周围的人逗她拿了糖要道谢,小孩闻言鼓着腮帮子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她并非没礼貌,而是无人教她,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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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令人唏嘘,褚归连死后都考虑到了,两人却无一方敢主动迈出那一步,不晓得在顾忌什么。
“你想收养的话我明天让桂平叔去问问?”
贺岱岳语气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对褚归的心意日益热烈,犹如火上装满了水的锡壶,底部的小气泡一串串向上翻涌,到水彻底沸腾的那刻,必将滚烫地溢出来。
“问问吧。”
褚归闪躲着贺岱岳灼热的视线,“问的时候别太直,免得他们狮子大开口。”
“我明白。”
贺岱岳清了清嗓子,锡壶中的水嘶嘶作响,将沸欲沸地闹腾,无从遮掩亦无法忽视。
意外往往是在设想实行前降临,收养的事一撇尚未画下,杨二奶奶闺女抱着孩子跳崖的消息便传到了褚归耳朵里。
褚归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他挎着药箱匆忙跑到事发地,现场血迹斑斑,女人肢体扭曲成破碎的角度,俨然命丧黄泉。小孩有她身体做缓冲,落地后摔了出去,即使如此,几十米高度带来的冲击,也不是一个小孩能承受的。
小孩吊着一口气,昨天向褚归说了谢谢的嘴里不停地流出鲜血,一张脸被树枝刮花,痛苦地瞪着眼睛。
一切急救行为皆无济于事,褚归感受到小孩的身体在他怀中慢慢变得僵硬,失去原有的温度。褚归抖着手替小孩合上双眼,耳边传来贺岱岳安慰他莫哭的声音,褚归后知后觉地擦去不知何时滴下的眼泪。
褚归经历过无数生死,小孩是第一个夭在他怀里的,他想起了在医院停止心跳的褚正清,想起了手从他掌上滑落的安书兰,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无力感紧紧箍着他的心脏。
引起褚归反常的并非致使王二死亡的老鼠药,而是他抽搐时嘴角源源不断的鲜血,他和小孩一样想活的挣扎。
王二的死已成了过去式,好在那个孩子仍有挽回的余地,褚归贴着贺岱岳的侧脸蹭了蹭:“杨二奶奶闺女哪年嫁的人来着?”
“今年。”
贺岱岳思考片刻,给了一个较为准确的范围,“今年收完晚稻没多久出的嫁。”
贺岱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是他退伍回老家后村里办的第一场喜酒,迎亲的队伍从他干活的地头经过,唢呐吹得极其热闹,鞭炮爆炸的纸屑如同凋零的花,散乱着随风飘扬,尘土寂灭。
晚稻的收获在霜降之前,离现在只有一个来月,褚归唰地坐了起来:“他们不会定了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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