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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睁开双眼,见身边江慈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自己捶着双腿,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她的面颊酡红,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出。裴琰刚醒,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才笑道:&ldo;我看你算得上最笨的丫鬟,哪有主子睡着了还替他捶腿的道理。&rdo;江慈耷拉着头轻声道:&ldo;我又没有真的卖身为奴,你为什么老把我当成你的丫鬟?&rdo;裴琰眼睛半眯:&ldo;你入了我这相府,还想出去吗?&rdo;江慈抬头望向暮霭渐浓的天空:&ldo;就是笼子里关着的鸟,它还时刻想飞出去,何况是人?&rdo;她又望向裴琰,低低道:&ldo;相爷,若是一直找不出那人,你真的要将我关上一辈子吗?&rdo;&ldo;在我这相府中呆上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不好吗?&rdo;裴琰缓缓问道。江慈忽然笑道:&ldo;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rdo;&ldo;自然是真话,我可是很少能听到真心话的。&rdo;江慈笑道:&ldo;那我就直说了,相爷莫怪。在我心中,这相府,就好比一个大鸟笼。相爷就象这个大鸟笼中最大的那只鹰,一群子鸟围着你团团转,争相讨好于你,却又没有一只鸟让你感到安心的。看似这群鸟侍候着相爷,可实际上,又是相爷累死累活供着这群鸟的吃喝用度。如果哪一天相爷不在了,这鸟笼摔烂了,相府中这些鸟,就会一哄而散,去寻找新的鸟笼了!&rdo;裴琰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新奇的说法,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笑罢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只觉神清气爽,这一觉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他转头向江慈笑道:&ldo;你可是自己往我这鸟笼子里面钻的,放不放你出去,可得看我心情好不好。&rdo;江慈忙问道:&ldo;那相爷要怎样才会心情好呢?&rdo;裴琰正要开口,崔亮与安澄并肩步入西园。裴琰目光在崔亮身上掠过,迟疑一瞬,凑到江慈耳边轻声道:&ldo;你若是能把子明服侍得舒舒服服,我就会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帮你解了这毒。&rdo;裴琰上次命江慈服侍崔亮时,江慈尚未明&ldo;服侍&rdo;二字的含义,此刻见他唇边一抹嘲讽的笑容,猛然醒悟,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裴琰转向崔亮笑道:&ldo;看来今日方书处的事情不是很多,子明回来得倒早。&rdo;崔亮微笑道:&ldo;我告假了几日,程大人得知我是受了点伤,也未安排我做太多事情。&rdo;&ldo;子明伤势刚好,确是不宜太过劳累,明日我再找子明说话,你早些歇着吧。&rdo;崔亮忙道:&ldo;相爷客气。&rdo;裴琰再看了江慈一眼,带着安澄出了西园。崔亮两日未见江慈,见她满面通红,额头还有细细汗珠,不由笑道:&ldo;小慈怎么了?刚吃过辣椒了?&rdo;江慈顿了顿脚,转过身道:&ldo;我去做饭。&rdo;奔入厨房,将门紧紧关上。安澄紧跟裴琰,边走边道:&ldo;查过了,瑞丰行是五年前入的京城,一共在全国有十五个分号,薛遥乃平州人,原籍只有一个姐姐,去年已经去世了。薛遥在京共娶有一妻一妾,子女各二人,已经严刑审问过,没问出什么来。&rdo;&ldo;瑞丰行在各地的分号,可曾命人去查封?&rdo;&ldo;已经命人去查封,但京城的三家瑞丰行就―――&rdo;&ldo;晚了一步?&rdo;&ldo;是,弟兄们赶到那三家商铺时,已是人去屋空,帐册、银票、屋契都不翼而飞,就是先前在薛家正院内搜出来的一切田产地契与银票,算起来也只有千两之数。&rdo;裴琰冷笑道:&ldo;这幕后之人动作倒快,我们这边抓人,他那边就销毁证据,转移财产。瑞丰行定是这人钱银的最大来源,再细查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rdo;大管家裴阳迎面而来,躬腰道:&ldo;相爷,夫人让您马上过去一趟。&rdo;裴琰向安澄道:&ldo;你先去吧,薛遥的家人先放了,让人盯着,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rdo;他走出两步,猛然回头道:&ldo;对了,重点查一下瑞丰行与不知去向的那三个人的关系。&rdo;&ldo;相爷怀疑薛遥背后的人是星月教?&rdo;&ldo;只怕我猜得八九不离十。&rdo;裴琰面带微笑,步入蝶园东阁,见裴夫人正在执笔画着一幅秋菊图,上前行礼道:&ldo;孩儿给母亲请安。&rdo;裴夫人也不抬头,片刻后淡淡道:&ldo;听说和约签下了?&rdo;&ldo;是。&rdo;&ldo;使臣也找到了?&rdo;&ldo;是。&rdo;&ldo;把你办事的整个过程给我说说。&rdo;裴夫人纤腕运力,绘出数朵被秋风微卷的绿菊。裴琰一愣,只得将整个办案过程一一讲述,只是略去了江慈之事。裴夫人默默地听着,也不说话,手中画笔不停。待裴琰叙述完毕,她也落下最后一笔,取过印章,在画的左上角盖上方印。她长久凝望着那方印章,缓缓道:&ldo;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吗?&rdo;二八、一箭三雕裴琰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ldo;孩儿愚钝。&rdo;裴夫人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微喟道:&ldo;我来问你,当年扶助圣上登基的四大功臣,庆德王、董学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么样的人?&rdo;裴琰低头答道:&ldo;庆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学士儒雅端方,但过于迂腐,薄公骁勇善战,但有些死脑筋;叔父他―――&rdo;裴夫人步至他的身边,看了他片刻,道:&ldo;庆德王不过四十有五,便一病不起,你认为,他这病,真的是病吗?&rdo;裴琰一惊,不敢作答。裴夫人悠悠道:&ldo;我们两母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rdo;&ldo;母亲是怀疑,庆德王挟功震主,过于势大,所以皇上他―――&rdo;&ldo;历朝历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忌手握军政大权、精明能干、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当年年轻气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贬幽州;庆德王这一死,玉间府八万人马会被圣上逐步分化;董学士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圣上才容了他,并册了他女儿为太子妃;至于薄公―――&rdo;&ldo;薄公是死忠于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对他是最放得心的了。&rdo;裴夫人一笑:&ldo;倒也未必,薄公其人,看似愚忠、死脑筋,我看这四人之中,最聪明的倒是他。&rdo;裴琰渐渐明白母亲言中之意,手心隐有汗珠沁出。裴夫人续道:&ldo;你身为左相,兵部、礼部、工部这三部实权现都握于你手;你身为剑鼎候,长风骑十万人马可以左右天下局势;你支持静王,他这个浣衣局宫女所生的卑微皇子便能与庄王分庭抗礼,平起平坐。&ldo;皇上之前能容你,是想用你来牵制庄王和陶相一派,保持政局的平衡;也想借长风骑来牵制薄公,让他那十万兵马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如今,你锋芒毕露,压得庄王一派抬不起头来,你说,皇上会怎么想?&rdo;裴琰打了个寒噤,一时无言。&ldo;使臣一案,你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让人觉你心机似海;你散布的谣言可以令易寒步入陷阱,你可以让他在京城内无立足之处,你让他只能按你设定的路线逃跑,这份心机,这份手腕,谁想了不会害怕?&ldo;还有,我早和你说过,长风卫的真正实力,不到最关键时候不要显露。可这次,你为抓易寒,长风卫倾营出动。按你所述,昨夜的京城,除去皇宫,全城尽在长风卫的控制之下。你说,皇上会不会想,若有朝一日京城生事,你这长风卫,可比他的禁卫军和光明司还要令人害怕啊。&rdo;裴琰垂头道:&ldo;是孩儿考虑不周。&rdo;&ldo;皇上的心机,还要胜过你几分。他今日朝堂之上盛赞于你,已是对你起了戒心,他越夸你,便越是将你置于烈火之上。先不说太子与庄王一系,就是静王,只怕也会对你有所嫉妒,日后必会对你设防。如果再有某些人在其间挑唆几句,你说,皇上和诸朝臣会如何看你?&rdo;裴琰心中一凛,低头不语。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ldo;我本已替你铺好了一条路,可你这样一来,倒让皇上更加怀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rdo;她步到窗前,凝望着满园菊花,默然良久,缓缓道:&ldo;唯今之计,你只有离开朝中一段时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权,你就交出一部分吧。&rdo;裴琰跪下叩头:&ldo;孩儿谢母亲教诲。&rdo;裴夫人一笑,望向窗外渐黑的夜空,轻叹一声,道:&ldo;我估计这几日,皇上布置好了,便会宣你单独面圣,该怎么应对,不用我再多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机灵点就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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