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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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若蘅打一桶井水,把瓜果都泡进去,随后围上围裙,拾弄菜馔;顾凌章在百尺以外的扇亭三面挂起青竹为架的绢色罗帐,石桌石凳垫上凉席,点了一粒年香,立在宣德炉中。
邱若蘅在灶房蒸鱼时,风把顾凌章的笛声吹进了窗户,她吟着笑朝外望一眼,手上动作愈加麻利。”
中午熏热,所以菜色以素淡沁凉为主,邱若蘅用筷尖破开鱼背,把两侧肚子上的肉夹到顾凌章碗中。他看一眼,倒也不推让,邱若蘅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统统送进嘴里咀嚼咽下。顾凌章放下筷子,往两只酒盅里倒了一杯新酿的米酒,拿在手里对邱若蘅道:“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三次喝酒。”
邱若蘅捧起杯子,又听他道:“第一次是在扬花尘,我喝得大醉,完全忘记了酒是什么滋味。”
邱若蘅记得那一次,他跑去青楼醉生梦死许多天。
顾凌章又道:“第二次是你我为了屏风争吵,我留下休书,放你自由。”
他拉过邱若蘅握着酒盅的手,和她手臂相交,道:“我们还未喝过交杯。”
邱若蘅一愣,亦想了起来,哂然道:“洞房那夜你病得糊涂了。”
顾凌章说:“是啊。”
两人各倾其杯,酒液慢慢滑入口中,酒虽不烈,邱若蘅却也觉得,突然间醉了。
“你笑什么?”
顾凌章问,他自己明明也在笑,却问得理直气壮。
邱若蘅便说:“我忽然有种又嫁了一次的错觉。”
顾凌章闻言莞尔,把玩酒盅少顷,说道:“这哪里是错觉。”
喝至半酣,回屋小睡,邱若蘅先醒,抬头见顾凌章还闭着眼睛,便轻轻移开他的胳膊,斜躺一旁为他打扇。
窗洞上,竹荫晃动。影子忽浓忽淡。邱若蘅轻缓地挥动手腕,痴痴凝视不放。
日头偏西时分,顾凌章醒了,睫毛颤动几下,呼吸由浅转深,邱若蘅笑道:“相公醒了?我们可是要在山上过夜么?不是就要赶紧下山了,若是,妾身得去给你煎药。”
顾凌章皱眉道:“难得一天,不喝不行吗?”
出门前邱若蘅便料想他有过夜打算,让方实昭包了一次的分量带在身边,她煎药已是驾轻就熟,没多久药味弥散开来,顾凌章站在邱若蘅身后,愤懑道:“我本想说不可能更难吃了,结果他总是能配出更难吃的来!”
邱若蘅安慰他道:“相公你看,你住在山上,都没有蚊虫叮你,它们准是怕了方大夫的药。快,不烫了。”
顾凌章把碗捧在手里,问:“喝完甜品是什么?”
邱若蘅好笑地指指那一盒子:“这还不够?”
“你亲我一下罢。”
他说。
看着顾凌章没有半分调笑意味的正经神色,她脸上微热,飞快在他两片唇上啄了一下,生怕他嫌不够。
好在顾凌章没有过度索取,说好一下就是一下。两人赶在点灯之前,在暮色里吃糕团瓜果当做晚饭,此时吹过来的风开始带了凉意,而天未全黑,昏昏发蓝,顾凌章洗过手,揩干,打开另一只箱子,里面是几枚烟花。
邱若蘅眼睛一亮:“要在山上放么?”
顾凌章笑道:“不然我带来做什么。”
他一枚一枚拈出来说:“这些都是不常见到的样式,花也并不大,虽然老旧,可是保存得很好,正适合夏夜里燃放。”
邱若蘅抱起几枚,雀跃不已问:“摆在哪里,外面的空地么?”
他摇头,点起灯笼提着道:“不,跟我来。”
两人沿着溪涧往上走,遇到杂草丛生或是陡峭地方,顾凌章就叫邱若蘅提着灯笼,背她过去,邱若蘅在梅花谷住了大半年,却从没有来过这一片领域,心中不禁紧张又兴奋。
钻出一片芦苇,眼前赫然出现湖泊,并不宽阔,一眼就能望到对岸。站在青白色的石滩上,正好能看到映在深蓝色湖心的黄金弯月,没有一丝皱褶,完整宁静。有些残败的木头栈桥从湖岸上伸向湖心,末端系着一叶扁舟。
邱若蘅看得呆了。趁她愣神,顾凌章把烟花按顺序在栈桥上一字排开,引信拉得长长,一支连着一支,随后跳上小舟,把邱若蘅抱下来,灯笼挂在船头桅杆,解开绳缆,点燃引信,船桨一顶栈桥,悠悠荡开。
船肚垫着厚厚的褥子,还放有枕头和丝被,就像一张床。虽然不如真的床那般宽敞,可是因为新鲜,更别有一番趣味。邱若蘅扶着船舷,左右轻晃,正乐在其中,忽闻嗖一声作响,栈桥上第一支烟花射向夜幕,仿佛一朵从月亮上长出的昙花,开得好不灿烂。
昙花一现,顷刻就谢了,邱若蘅尚不及惋惜,第二朵烟花又开,这次像是许许多多的小金鱼在夜空中游来游去,忽地遁入石缝中不见。
顾凌章已经划到湖心,放开船桨,一手轻轻揽过邱若蘅,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一边同看那些烟花,一边说:“这一款叫做相思豆。”
邱若蘅看着那一道射向夜空中的火箭先是长出了树形的枝桠,暗下去之后又结出一个个红色圆圈,当下连连拍手称赞传神。
……一枚接着一枚的烟花盛放、落败,邱若蘅从一开始的兴奋,渐渐安静,枕着顾凌章的手臂,看着这些转瞬即逝的绮丽,胸中忽然充盈伤感。
她恐怕她这一生再不会看到比今夜更美的东西。
顾凌章似乎察觉到了,在最后一枚烟花凋谢之际,紧紧的抱住了她。
明媚过去,夜幕重新笼罩,并且因为方才的灿烂,而更加黑暗。
邱若蘅依偎着他,安静了足够长的时间,她正想说话,突然听他道:“若蘅,今夜是你真正的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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