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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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剪却寻常地说,“一个人在山里窝了五年,谁会信他还能教北京初中生。”
对于其他未来的打算,他似乎不准备再说了,李白也没有再问。他相信杨剪并未生锈,也总是很坚定,这人能够找到称心的工作。而且奇怪得很,以前他最讨厌的沉默,现在横在两人之间,却能让他感到安心了。有时候他甚至惧怕提问,因为完全没把握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好比你能带上我吗,如果这次我活了下来,恢复健康,生活能够自理;又好比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朋友?旧相识?可以放心地不·戴·套打·炮的人?他们或许只是太熟了,没有亲人了,不能接受对方去死,现在才不得不被病痛捆在一起。
去过医院之后,别说打·炮了,他们甚至没有接过一个吻。
当然,李白不是白眼狼,他能感觉到杨剪的那一点喜欢,在某些闪闪发亮的时刻,浮动在笑意和体贴间,在杨剪热水一般密不透风的目光里,让他想尽量地乖,尽量地让杨剪轻松,舒服,和他一样得到被关心的感觉,但是,要杨剪不计前嫌?要杨剪对他是爱?李白还不至于那么会做大梦。
那也就没必要问出来自讨没趣了。
回医院拿结果前,李白把杨剪带上顶层,以往他在地下闷久了之后最喜欢待的地方,给人修了修发型。他有预感自己会住很长时间的院,而杨剪的头发正好太长,都开始挡眼睛了。那些发丝,乌黑的、银白的,长得这么长了就不再扎手,剪下来更是轻飘,成片落在地上,却待不住,零零散散地被风扫落。
这算是什么?一种仪式感?告别吗?收尾吗?前面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完了,山青水绿都离得很远了,他想要杨剪少点牵挂,也是让自己少点,不至于在手术室里还惦记那人额前碍事的几缕。他也喜欢黑发缠在指间的亲密。只不过用剪头发这种事来体现仪式感未免还是太好笑,李白觉得自己真是够敬业的,他又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自己只会干这个。
看杨剪发脚新新,立在初秋的蓝天白云下,很有些少年味儿,倒也感觉不错。杨剪似乎被盯得不自在了,低头抽烟,而李白仍旧看着他,自己也打开烟盒。
他们蹲在风口,烟灰堆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在自带的垃圾桶底铺了浅浅一层。
“你这几天没想喝酒?”
杨剪忽然问道。
“其实白天有点,”
李白掸了掸烟杆,说得很诚实,“怎么了?”
“就是想起以前你吃荔枝都能醉。”
杨剪目不转睛,“闲下来就想喝,是吗。”
李白愣了愣,此刻他一万分地确定,这人是在明知故问,可他却笑了,“是啊,闲下来就像喝酒,反而吃荔枝会想吐,”
他掐着内眼角,笑得直摇头,“好奇怪,太怪了。”
杨剪又没了话,静静抽完那支烟,等他安静下来。
李白却把自己没抽完的半截按在他丢进桶里的烟头上,烧黑了一块,又一起灭了,他开玩笑似地说:“你陪我戒烟吧。”
而杨剪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也格外信守承诺,刚出门往医院去,就把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小区楼下的垃圾桶,“有害垃圾”
的那一只。
于是李白也把自己的扔了进去。
很细微,他听见塑料在桶底碰撞的声响。
检查结果可以说是出人意料,也可以说是不出所料,李白肝里的确长了东西,但只是个错构瘤,直径刚过四厘米,也没有钙化,恶变几率几乎不存在,就是会疼,再长大还有可能压迫膈肌,建议手术摘除。
方昭质关系果然过硬,中午拿到结果,傍晚李白就被安排上了病房,连西院都没去,就在东院那紧俏得可怜的几个肿瘤病房之间。
双人房,临床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也是方昭质的患者,上午刚从大腿骨上摘了个拳头大小的瘤,扩散到肺里的还清不出来,他无声躺在床上,输液管和呼吸机都连着,整个人奄奄一息,瘦得被子几乎没有凸起。
两床之间的帘子被护工拉上了,李白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也该安静,该死气沉沉,他的病太轻了,在这样的病人旁边,稍显出些许活力似乎都很残忍。
没能安静一会儿就又有护士进来,让他填了几张单子,在床前挂上写着他名字的吊牌。她走到临床查看的时候,李白听见那老人的呜咽,也看见门一开,这回是方昭质走了进来。
“后天下午我没手术,到时候你各项体征能达标的话,我们就抓紧时间把东西摘了,这两天认真休息,按护士要求吃饭,好好把身体养一养,差不多一周就能出院,”
说着他半掩上房门,走到床前,白大褂里面打了条红领带,把他人也衬得精神不错,是这病房里少见的一抹鲜亮,“杨剪呢?”
“买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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