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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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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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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送了你什么?”

“大人送了我一本《韩非子》和一条熟牛皮的腰带。”

潘广凌不等卓思衡再发问,接上话继续,“大人此举的用心是想借用书中典故勉励我,《韩非子》里说‘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弦统以自急。’大人也像西门豹一样送我条柔软的腰带,要我记得想做得西门豹这样于地方造福的官吏,不止要急民之所急,更要懂得急缓自如,莫要心性只躁不沉,坏了处事。”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何不照做?”

卓思衡冷起面目来训人时,倒真像御前的官吏,拿得出一股天威熏陶过的气势,令人不自觉胆寒。

潘广凌也不是替自己辩解,他只是真的出自内心道:“我担心宋老三有其他打算,想支走大人,让您不好在此地施展,又影响了窑厂的要务。”

“为此地着急的人不止你一个,就算只有你一个,你也不该凡事不过思路就先开口。以后不许这样答话!再有一次,我就只当你是个六曹的下属,想跟我去各地查访是不可能了,以后官府里遇到也最多打个招呼问个政务,别的话一句也不会对你多说。”

潘广凌急得快哭了,他这辈子没有这样佩服一个人过,只盼着能多学些为官做人之道,将来一并造福百姓功业一方,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五内俱焚悔恨不已,发誓绝不再犯。

于是第二天上路时,潘广凌极为安静,就连宋蕴和谦让他饮水歇息的垂询都只点头摇头作答,卓思衡看了实在哭笑不得。

但他也顾不上想这些。宋蕴和说话虽是温文尔雅,却比官场混过还会套话,卓思衡总能顺着他的话说出些自己的情况同时,再讨回些消息,从不吃亏。

宋蕴和觉得这个年轻小官表面上温和儒雅,实际暗藏机锋,几次好险被绕出些有的没的,不若放开话题,大方说些旧交出来,探看一下他是否有背景与交情。

“不知贵郡何刺史与崔长史都还好?”

宋蕴和在歇脚的间歇检查过驮队,在沿路的山驿命人为卓思衡和潘广凌泡好了茶,继而攀谈到安化郡的故交身上,“从前何刺史在江南府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和崔长史倒是不熟,不过我那儿子却是见了他就要怕的。”

看他笑呵呵的样子拿出自己家琐事说道,又攀扯上自己的顶头上司,卓思衡也顺势问下去:“我初来乍到,只知何刺史文采斐然,崔长史精通金石,只可惜从前未有交集,原来崔长史倒是和宋掌柜有亲故之交?”

“什么亲故之交,他曾经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当过师傅。”

宋蕴和大笑,“我儿顽劣,咱们商贾人家总想有个读书出人头地的孩子,我一时心气太高,也不看自己儿子几斤几两,就讲他送去名满天下的江乡书院,谁知这小子是个混不吝,吃不了读书的苦,只好带回来跟我学点经商之道。我那儿子几年前在读书时,崔长史刚好是江乡书院的院判,说来惭愧,我领儿子回家的时候,没少跟他道歉,只怕这几年没见,他大概还记得我那灰溜溜的模样。”

“原来崔长史在江乡书院做过院判,怪不得他诗书文墨皆是通晓,出口成章排典列故更是不在话下。江乡书院是何等文昌德化的好地方,我于朝中见过好些出自其处的进士出身,想必好些还是崔长史的学生,而他多年却躬耕于东南一隅造福于一方百姓,安守读书人的治世之道,实在是堪称表率。”

潘广凌没有看出什么,但陈榕却微微侧头去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卓思衡。

他好像很平静,和寻常清谈没有什么区别,措辞也是极近文雅,挑不出半点瑕疵错处。

但又好像有哪里和平常不大一样。

“这是自然,我也是慕名而去,要知道江乡书院实在难入,自打贞元九年出了个状元后,便更是使得读书人家趋之若鹜,哪个不想给孩子挤破头送去读出点名堂?我也是当年听闻此事,忙不迭将孩子送去,想沾沾人家书院和新状元的光,只叹犬子无才无能,没有读书的本事,只好继续和我吃这碗劳碌饭。人家崔长史做院判时教出个状元来,那也是人家状元老爷争气,就像大人的状元功名,也是奋发而来。我看啊,除非崔长史有本事点石成金,否则他就算教出一百个状元来,也没法把我那不孝子给教出功名,咱们家老鼠的儿子,还是乖乖打洞得好!”

言毕,两人皆是因此诙谐的自嘲相视大笑。

陈榕听见卓思衡爽朗亲切的笑声落定后,用他那特有的平静又甘润的声调,很轻却很咬字清楚地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继续同宋蕴和感慨世事般说道:

“这真是太巧了。”

第68章

山间气候多变晴雨不定,方才一阵雨后又是晴空万里,气候潮湿却带了凉意,不若之前那样闷热,潘广凌却觉得难道是有点太冷了?不然卓大人怎么起身时指尖都有些发颤?

可他也没带披风一类御寒衣物——这种东西在瑾州根本用不上,正着急的时候,谁知卓大人却笑着和左右聊及天气溽热,自己一个北方人很是不习惯。潘广凌心道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昨天被骂一顿,便恍恍惚惚生怕大人给自己扔下再不肯教导,才生出些有的没的战战兢兢来。

其实只是他不清楚,卓思衡手抖是因为愤怒,出得汗也是实打实的冷汗。

他之前只觉得崔逯说话挑三架四让人不舒服,然而为官多年这样的人见过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于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这人竟是当年与唐家蛇鼠一窝的江乡书院院判,高永清父子死生之别不得见的罪魁之一!

当年逼迫高永清的江乡书院院判和院监姓甚名谁卓思衡也细问过高永清,可他却说此事未到得伸之时不可操之过急,也要卓思衡暂且不必为他的仇怨烦忧,待到他们二人位极人臣还有好长的路走,姑且徐徐图之,到那时他们再去寻求天理昭彰时犹未晚。

他当然答应了永清贤弟要共同隐忍绝不主动寻衅,可问题是,他没答应仇人撞上门来,他还得从长计议啊?

更何况崔逯这个官位,八成是与唐家蛇鼠一窝包庇唐祺飞威逼高永清换来的,此人在瑾州也很是微妙,瑾州知州不正是唐祺飞的姐夫王伯棠么?

很好,原来都在这里等着他。

卓思衡脑子里过得是这一件事,嘴上却和宋蕴和谈笑风生,眼见细窄山谷就要到头时,路边出现了里堠,单堠为五里,前方便是郡与郡的界碑了。

穿过山谷,抵达永明郡内,南麓山道更是险要,谷涧接连盘回九曲,然而一行驮队却走得更快更稳。

盖因永明郡境内的浮汀山里多有盘山石道,一些实在不好修筑道路的地方,也多有垫脚的齐整石头,沿山一侧时有铁链供路人把扶,山驿也明显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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