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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兩撥千斤,言語間便將永平侯府遭受的苦難化解為無形。
「老師大恩,自然沒齒難忘,」祁令瞻垂下袖子,掩住微顫的手指,面上含笑如春風,「老師開誠如此,學生不敢再有所隱瞞。二妹她鐵了心要入宮為後,家父家母勸不得,我也管不得,只好隨她去了。卻不知是否與貴妃娘娘起了衝突?」
姚鶴守道:「貴妃本有此意,又不願徒增兩家隔閡,昨日她已托人送來消息,說皇后之位,願意讓賢。」
祁令瞻奉承道:「娘娘賢德。」
「臣不和,損之在君,你我兩家皆是天子重臣,我與貴妃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姚鶴守見他酒盞已空,又為他添酒,祁令瞻自稱失禮,敬了他一杯,滿盞飲下後,聽姚鶴守說道:「只是長兄未娶,沒有小妹先嫁的道理,有個人想讓你見一見,你見過她,便知我為兩家修好的苦心。」
姚鶴守拾起金錘敲擊桌上小鍾,湖邊一人在婢女的簇擁下沿行廊緩緩而來,遠見雨霧蒙蒙如行雲,裙帶翩翩似流水,走得近了,如天姿牡丹徐徐迎綻,是世間少見的絕色佳人。
她斂裾朝亭中二人行禮,姚鶴守對她道:「這位便是你仰慕其詩文的祁參知,你來,為他斟一杯酒吧。」
祁令瞻問:「這位姑娘是?」
「為師膝下僅兩女,長女在宮中,此為么女,閨名清意。」
姚清意才貌雙絕,名動永京,又得丞相矜惜,肅王曾想迎為王妃尚不能夠,今日這誠意,不可謂不足。
只是祁令瞻反扣倒杯盞,含笑道:「婚姻之事,待我稟過父母,佐酒還是免了,於禮不合,不可輕慢女公子。」
第19章
夜雨潺潺,琵琶錚錚,亭中已是客去杯傾,燈火黯然。
姚清意面湖而坐,對夜雨彈奏了一曲《金縷衣》。她師從琵琶聖手曹興嘆,盡得其真傳,又自矜身份高貴,很少在人前展露,是以永京僅流傳她的芳名,縱殷勤擲千金也難求一曲。
而今夜她獻曲被拒,拒她的卻是她最想為之彈奏的人。
姚鶴守在身後擊箸相和:「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曲罷聲停,而夜雨不止,姚清意抱著琵琶默默落淚,姚鶴守在她身後嘆息,半晌,安慰她道:「何必落淚?他會答應娶你的。」
姚清意道:「他會娶的只是姚家女兒,他不喜歡我。」
姚鶴守說:「此人並非色藝可俘,但永平侯家的人都長情,只要他娶了你,日久天長,總有動心的時候。」
姚清意放下琵琶,轉身問姚鶴守:「爹當年為何不答應姐姐,如今卻願意讓我嫁給他?」
「時移勢易,我也只是順勢而為。」
姚鶴守讓人撤了席面,搬來泥爐與茶器,親自洗手烹茶。自他升任宰執以來,國事纏身,已少有此番閒情逸緻,難得趁雨天偷閒,他與姚清意說幾句剖心的話。
「雖說有北金作保,你爹這丞相還能風光幾年,但危樓百尺,非一柱可承。你哥哥不爭氣,整日只會惹事,為父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你們姐妹。當年帝登基,我姚家也算出了力,貴妃之位是咱家應得的。本想著祁家的女兒體弱多病,非長壽之人,待她病故,就扶你姐姐做皇后,沒想到……」
剩下的事,姚清意明白,「沒想到襄儀皇后當眾自盡,陷姐姐於不義,如今姐姐做不成皇后,爹爹只好順水推舟,成全永平侯府。」
姚鶴守點頭,「賣個人情給他們,總好過結仇更深。」
姚清意問:「我也是人情的一部分嗎?」
姚鶴守避而不答,勸她道:「祁令瞻品貌才質皆可冠永京,你嫁給他不算委屈,若你哥哥能及其半,我今日也不必委聲求人了。」
姚清意苦笑道:「我不委屈,只怕覺得委屈的人是他。」
永平侯府里,容汀蘭正坐在燈下算帳本,卻屢屢因為心不靜,指下算盤亂作一團。
僕婦給她端來熱茶,勸她歇神,容汀蘭剛接過飲了一口,隔窗見祁令瞻從院中走來,眼皮不由得一跳。
「莫非又出什麼事了?」
她起身相迎,見祁令瞻兩鬢沾了雨露,兩袖與袍角皆濕,忙叫僕婦去取帕子,祁令瞻止步堂下行禮道:「母親不必麻煩,些許小事,我說完就走。」
僕婦退避出門,在廊下撞見照微,她正收了傘,細細拍打袖上的水珠。
僕婦道:「夫人與世子有事相商,姑娘先在廊間等一會兒吧。」
照微聞言雙眉輕挑,點點頭,對僕婦說:「天有些涼,勞煩幫我沏盞熱茶來。」
僕婦領命而去,照微輕手輕腳走到格窗下,正聽見容汀蘭斬釘截鐵道:「此事不可行。」
她的語調隱含怒意,這令照微十分好奇,愈發壓低了身子,將耳朵貼近。
她聽見祁令瞻的聲音緩淡輕和:「母親憐愛,是為子之幸,只是窈寧與照微已為此事犧牲太多,她倆身為女子,尚不能自主婚姻,我又有何理由任性推拒,敝帚自珍?」
容汀蘭道:「她倆的事我管不了,但我決不允許姚家的女兒踏進侯府,做我的兒媳,否則我看見她,就會想起窈寧是被姚家逼死的。」
「母親。」
照微倚在窗下,聽祁令瞻娓娓陳述道理,他語調緩和,條理清晰,平淡得仿佛在議論無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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